“官府的人怎麼不講人情呢。”
……
越來越多的圍觀百姓譴責府衙辦案無情,竟這樣叫凶徒逍遙法外。
蘇園對於指責自己的百姓,什麼話都沒說。她轉過了身,背對著那些百姓,不一會兒竟漸漸低下了頭去。
冷眼瞧著她像是受百姓們的指責影響,情緒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臉,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淚?
白玉堂騎馬而來,遠遠見到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討論的百姓。
“衙門辦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無憑無據如何緝拿馬隨?你們這會兒倒顯出能耐了,兩片薄肉一張一合,全是衙門的錯。那此時我無憑無據拿了你們,可也行?”
圍觀的百姓們頓時都噤聲了,不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們覺得這位白衣煞神氣勢太迫人,麵如冰霜,目光比刀子還銳利。他們深深感覺到若不順著這位煞神,他們怕是真會被拿進開封府大牢,按妖言惑眾罪給處置了。
“唉,是啊,這也不能怪衙門。”
“是她沒膽量說實話報案,反倒害了自己。”
有婦人性子潑辣,直接開口跟身邊那幾名圍觀的婦人們道:“遇性命攸關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過且過!得罪了男人還可以和離再嫁,沒了命可是什麼都沒了。”
婦人們紛紛附和,直歎正是此道理。
……
方仵作檢查完屍身後,走了出來,對蘇園道:“其脖頸並無勒痕,細觀兩側臉頰有微腫青紫的情況。我猜測凶手很可能是用那個軟墊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
但這個說法並不算嚴謹,因為死者衣服下的情況還並未驗看。這方麵就需要蘇園來做了,方仵作身為男子不太方便。
“既是窒息至死,臉上有如此明顯的特征,基本可以斷定死因就是這個。”蘇園還是進去檢查了一番唐氏身體其它部分的情況。
蘇園發現她身上的淤青減輕很多,觸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麵還均勻塗抹著藥膏。
白玉堂聽說唐氏是死於窒息,方知這分明就是謀殺,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況。
“被那群人冤枉,你怎麼不解釋?”
這是自‘小胖豬’之事後,白玉堂第一次跟蘇園說話。開口之前白玉堂還不禁想,這丫頭會不會還在跟他生氣。
本來蘇園若不主動跟他說話,白玉堂也沒打算和她說。那日不過一句玩笑,算得了什麼?女孩子有時候心思太過奇怪了,略不講理。
但剛才他來的時候,看見蘇園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話不說就立刻衝上前。這會兒見到她人,也不知怎麼,半點不想計較之前的事,直接開口和蘇園說話了。
“我是覺得這誤會挺好,趁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揚宣揚,讓更多的婦人們都知道受了欺負後要反抗的道理,否則苦果隻能自己咽。”
這案子的情況雖然與他們以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對的,順便多宣揚一下也沒什麼錯。這次的事,雖並沒有因唐氏沒報案而錯失尋找凶手的機會。但東京城這麼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發生類似的事,豈不真叫人憤恨又無可奈何。
白玉堂抓住了蘇園這話裡的重點,受了欺負要反抗?
莫非那日因他說了“小胖豬”,她才會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丟給他?白玉堂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小丫頭厲害了,竟還會報複他。
“若想讓這道理好生宣揚出去,我倒有個辦法。”白玉堂道。
蘇園立刻有了猜測:“小報?”
白玉堂點頭。
“這倒是好辦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寫。”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他們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報之前便收過賄賂,這次也用錢來買當然也容易。
“那這錢誰出?”提錢蘇園就錢包疼。
“你說呢。”白玉堂這一聲反問,顯然有暗自己的意思。
蘇園立刻笑著跟白玉堂道謝。隻要錢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
“那我立刻去辦此事,這案子你一個人可行?”
“小案,當然行。”
蘇園目送走了白玉堂後,就詢問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裡襲擊唐氏的人沒有。
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襲情況的時候,蘇園便讓衙役尋找這名襲擊者。當時因怕再出一個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著這點沒放過。
“根據唐氏的描述,我們已經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將人擒住後便來讓她指認,不想唐氏人竟死了。”
畫師按照唐氏的描述繪製了襲擊者的畫像,衙役們通過盤問街邊商鋪攤販,得知畫像上的襲擊者每日基本都會路過一條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兒守株待兔。
蘇園就讓衙役們計劃照舊,把那名襲擊者先抓來。
馬隨這時才被衙役帶了回來。
他每日要出城去碼頭那邊乾活,因距離比較遠,所以衙役帶他回來的時間也比較晚。
朱氏一見馬隨,就破口大罵他沒良心。
馬隨直搖頭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囑咐我早點回來。”
“你放屁!”朱氏氣得狠了,眼淚又掉下來,“你早就因她成婚兩年無子,嫌她無用,欲休了她,卻又因貪了她的嫁妝,拿不出錢來賠,才一直拖著。前日你又借著她莫名挨打的事兒,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報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
“我沒有,我不是,我沒想打死她。”馬隨慌張辯解道。
“到這種時候了,你還不認,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那你敢不敢發誓,說你對我小姑子一點圖謀都沒有,你從沒貪她的嫁妝,你是真心真意對她好。若有假話,你就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朱氏直戳馬隨的軟肋:無子。
馬隨慌亂不已,支支吾吾,不敢發誓。
圍觀的眾百姓們對他的指責聲越來越大。
馬隨慌亂半晌不已,忙對蘇園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門去乾活了,碼頭眾人都可以為我作證。”
“但並沒有證據證明,在你走之後,唐氏還活著。”
“她活著的!”馬隨辯解道。
“你作為嫌疑人,所說的話並不能算作證據,可還彆人目擊到當時唐氏還活著的情況?”蘇園問。
馬隨想了想,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她因要臥床養病,一直在屋子裡躺著。要是她能出門,周圍的鄰居肯定就能瞧見她了。”
“你還有臉說,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樣,她何至於出不了門!”朱氏罵道。
馬隨垂下頭去,看起來他也很後悔自己當初的衝動。
至黃昏,衙役們抓捕回了那名襲擊唐氏的襲擊者。
馬隨此時正跪在開封府堂內受審,朱氏及其丈夫都在。
待這襲擊者剛被押上來,馬隨便一眼認出了此人:“怎麼是你?”
朱氏和他丈夫見馬隨竟然和這人認識,立刻激動起來。
“原來是你們二人合夥兒來算計我妹妹!你先使喚他打我妹妹,轉頭就拿這做借口毆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長,咬牙切齒罵道。
蘇園便審問這名襲擊者,質問他可是受了馬隨的指使去打唐氏。
襲擊者名叫彭三兩,他在愣了片刻之後,便對蘇園磕頭道:“是,小人正受馬隨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
馬隨暴怒,氣得身體幾乎立刻從地上彈起來,“你撒謊!我什麼時候指使過你!彭三兩,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怎麼,你還想在開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見馬隨跳腳,竟有攻擊彭三兩的架勢,立刻用木杖將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實些。
“彭三兩,可知在開封府作偽證是何下場?”
蘇園一眼就看出彭三兩在撒謊,因為他的演技實在是太拙劣了。
他在聽說情況後,很明顯愣住了,之後半點沒有被揭穿醜事的慌張,也無掩蓋推卸責任之意,直接就認下了是受馬隨指使。乾脆利落得讓人覺得,他和馬隨有仇?
彭三兩聽到蘇園的推斷後,嚇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輕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後在聽說自己作偽證的下場可能會按照幫凶論處,他嚇得趕緊說出來了實話。
彭三兩出生時因為早產長得十分瘦小,三兩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長大的過程中,他因為長大比同齡人瘦小很多,時常被嘲笑,彭三兩不服氣,努力吃喝鍛煉,最終長大成人的時候,身材較之普通男子其實沒什麼太大差彆,但身子還是會虛一些,再比起高大強壯的馬隨那就差得更多了。
他和馬隨一樣,都是碼頭的腳夫,卻因為力氣不夠,活兒乾得少,總被馬隨等幾個人帶頭笑話。
彭三兩自小最不喜歡彆人那他身體瘦小虛弱笑話他,但馬隨等人總是拿這種話譏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積恨。
“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憤怒無處發泄。草民打不過他,還不打過他妻子?於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報複解氣。
那日草民跟蹤馬隨回家之後,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樣,隨後就尾隨唐氏,那天衝動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過草民打完之後就後悔了,所以草民就隻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
彭三兩戰戰兢兢解釋完經過後,哭著磕頭懺悔求饒。
眾衙役們聽這話,很難去同情彭三兩的可憐,隻覺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負後,沒膽量去對付比他強大的馬隨,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負。實際上,他跟馬隨那種人沒有本質區彆,都是喜歡欺負弱者的無良雜碎。
馬隨瞪圓眼,對彭三兩吼道:“好你個彭三兩,竟是你乾的壞事挑撥我們夫妻!若非你這一巴掌,我便不會懷疑唐氏,我沒懷疑唐氏,也就不會——”
“大人明鑒!你看他認了對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憐的小姑子的事兒了。”朱氏對上首位一直垂著眼皮,仿佛要睡著的周老判官喊道。
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銳的喊聲嚇了一跳,他扭動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蘇園,意思蘇園怎麼不攔著些。
這朱氏嚇人的功夫,倒比蘇園還厲害些。
“你胡說什麼,我可沒認罪!”馬隨立刻否認,“你彆仗著周老判官睡著了,就以為能誣陷我。”
“我沒有!”但朱氏確實有趁著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實馬隨罪名的意思。
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後,語氣慢悠悠糾正道:“本官沒睡。”
朱氏和馬隨皆一臉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來說,受審的犯人們都會懼怕審判官員的威儀,不敢直視,實在是因為周老判官看起來太隨和厚道了,他們才如此大膽。
周老判官倒不介懷這點,吩咐蘇園繼續審案。
蘇園便令所有人都閉嘴,有她問話才可以回答。
“若誰擅自出聲,便掌嘴三十。”
朱氏和馬隨二人立刻閉緊嘴邊,安靜了下來。
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蘇園。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有這招怎麼不早使,竟才說出來,可是大大地耽誤了本官在桌案後靜思發呆了!
蘇園之所以放任他們自由說話,便就是為了觀察這些人的情況,想觀察他們在互相指責的過程中,會有什麼線索或破綻露出來。
“你當時在何處打了蘇氏?”蘇園問彭三兩。
“就在紅線巷,距離她家不遠。那會兒巷子沒人,我便趁機出手了。”彭三兩老實回答道。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襲的事?”蘇園再質問馬隨。
“我那天回來,巷子裡有個七八歲的孩子跟我講,唐氏被個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還安慰我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為自己的娘子出氣。”
馬隨並不知這男孩的身份,巷子裡的孩子他都認識,可以確認男孩不是紅線巷的。
他當時也沒有多想,隻以為這男孩是彆處跑來玩耍,不巧看見情況了,才單純地跟他說那些話。
“莫非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馬隨感受到蘇園對這情況尤為介意,便也跟著一遭揣測。
“自然是受人指使。”蘇園肯定道。
馬隨、朱氏、彭三兩等人都表示驚訝。
周老判官這時撚著胡子點了點頭,“不錯,的確受人指使。”
“那是受什麼人指使,又為何要做這種事?”
“自然是見有機會了,便趁機圖人性命,而你正好當替死鬼。”蘇園當即就命人速速將嫌疑人緝拿歸案。
馬隨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
朱氏夫妻也懵了。
“凶手難道不是馬隨?分明是他毆打了民婦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
“馬隨的毆打,並不會令唐氏有性命之憂,之前早大夫的診斷過,我也為她把過脈。”
朱氏知道大夫的診斷,但她以為是當時大夫斷症不準,唐氏後續突發了彆的病症才會死。畢竟唐氏是在養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斃,能直接聯想到的就隻有她被馬隨毆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馬隨的所作所為,所以自然而然就認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馬隨。
當得知唐氏其實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殺死,朱氏夫妻皆徹底愣住了。他們完全沒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為凶手隻可能是馬隨。
一炷香後,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
馬隨、朱氏等人見了,皆大吃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事兒特彆多,累得不行了,抱歉草率寫完,我明天再修改一下,已經榨得一滴不剩了。
最近還頻繁遇見的極品事,真的是奇葩又無語又讓人費解又覺得惡心,今天時間不夠了,明天跟你們講講。
注②:參考來自萬能的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