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久久無言。
顧笙笙裝作沒看見,背過身去整理床頭的花束與禮物,沈老爺子床頭各種昂貴禮物堆得滿滿當當,昭顯著他一生積累的人脈與親人們的孝心。
其中一束金燦燦向日葵格外奪目,包裝豪奢,顧笙笙不由得拿起來細看。
“咳咳咳……”沈老爺子忽然咳嗽起來。
顧笙笙轉頭:“爺爺,您沒事吧?”
沈老爺子擺擺手,示意自己要起身。顧笙笙忙按鈴,護工進來,和顧笙笙一道扶著沈老爺子半坐起身,又在他腰後塞了個靠墊。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沈老爺子已經氣喘籲籲。
沈老爺子穿著寬大條紋病號服,看著比從前瘦小了不少,看得顧笙笙愈發心酸。
沈老爺子卻是笑。還調侃顧笙笙:“這麼熱的天,說了讓你先回家休息,你還過來醫院做什麼?要讓沈妄知道了,該心疼了。”
顧笙笙撅嘴道:“沈妄比我還擔心爺爺呢。這些日子我給他打電話,不是在公司就是在醫院。”
沈老爺子樂得眼角皺紋舒展,嘴上卻道:“那臭小子煩人得很。我說了不要他陪,他非要來。天天捧著個電腦冷著臉坐在我邊上,看得我跟坐牢似的。”
顧笙笙道:“那還不是您總想偷吃肉嗎?”
沈老爺子佯怒道:“沈妄這小子,怎麼背地裡什麼都跟媳婦兒說!”
顧笙笙甜甜道:“沈妄那是擔心您。沈妄還跟我說了,等爺爺出院了,就接您回家一起住。”
老小孩老小孩,沈老爺子最愛旁敲側擊地聽彆人誇沈妄孝順。這種幼稚心態連顧笙笙都看得出來,卻樂此不疲地配合他老人家。
顧笙笙拿出從甜水村帶來的菱角和蓮蓬,親手剝給沈老爺子吃。爺孫倆說說笑笑,外頭的喧鬨聲不知何時安靜下去,兩人也沒發覺。
沈老爺子止不住地笑:“爺爺知道你們有孝心。不過你們小夫妻小彆勝新婚,我這把老骨頭就不去打擾了。”
顧笙笙手挽喇叭:“您來家裡住,我給您做佛跳牆吃。還有,我告訴您一個小秘密……”
“什麼小秘密?”低磁嗓音響起。
顧笙笙回頭,撞入一雙深邃鳳眸中。
顧笙笙從未見過把西裝穿得比沈妄還好看的人,漆黑短發全部往後梳,露出整張英俊的臉,下頜線條流暢銳利。
電流般酥麻感爬上後背,顧笙笙有些呆呆地看著沈妄,直到他走到自己麵前,空氣掀起波動,帶來一股熟悉又好聞的冷淡香氣。
沈妄又問一遍:“什麼小秘密?”
顧笙笙神秘兮兮:“說了是小秘密,怎麼能告訴你?”
沈妄揉了她腦袋一把。
她忙躲開去,一邊氣呼呼整理劉海,一邊衝沈老爺子告狀:“爺爺,你看沈妄。”
沈老爺子偏幫顧笙笙:“臭小子,你幾歲了,成天欺負媳婦兒。”
顧笙笙有爺爺撐腰,一臉小貓得誌笑。
沈妄不跟這對幼稚同盟計較,掃一眼桌上。顧笙笙今天很乖,沒給老爺子帶什麼不該吃的。桌上聚起一小堆蓮子殼,黑漆漆菱角卻一顆也沒剝開。
沈妄脫了外套,挽起袖子,親自來剝菱角。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掰,菱角殼就裂開來,露出裡頭雪白的肉。
顧笙笙嗷嗷待哺地張開嘴。
沈妄手一轉,清甜菱角就塞進了顧笙笙嘴裡。
顧笙笙閉上嘴,白嫩腮幫子一動一動,杏眸盈起笑意。
小兩口明晃晃地打情罵俏,沈老爺子卻沒打趣,心不在焉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顧笙笙喊了他兩聲:“爺爺,您一直盯著門口看什麼呢?”
沈老爺子回過神來:“啊,啊?沒什麼。”
顧笙笙好糊弄,可沈妄的視線卻好似洞穿一切,道:“沈霆琛沒來。
沈老爺子眉頭重重一抽。方才的笑意漸漸落下去,隻剩歎息。
沈妄和顧笙笙守在床邊,柳萍一群人不論真心假意,也日日來探病。隻有沈霆琛,這個沈老爺子心中排行第二的親孫子,隻在他住院那天露了一次臉。
可再失望,沈老爺子也得保住他:“他到底是沈家的血脈,跟你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顧笙笙咬住唇,去看沈妄的表情。
沈妄麵無表情,仿佛早就知曉沈老爺子的決定:“這件事我會解決。可這次沈霆琛連累公司股價下跌,造成不小損失,我總得對股東們有個交代。”
沈老爺子聞言,心知沈霆琛是沒法留在沈氏了,愁眉長歎。
顧笙笙忍不住扁了扁嘴,偷偷勾住沈妄的手。
沈老爺子哪裡都好,就是太看重所謂血脈。就是沈老爺子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為他兜底,才把沈霆琛縱成了一個廢物。
也正是因為沈老爺子,才教沈霆琛一家子和那些蝗蟲親戚們有了庇護,能牢牢扒在沈妄的大腿上吸血。
沈妄側頭看一眼顧笙笙,見她無精打采,隻當她困了。在吩咐護工好好照顧沈老爺子後,便向沈老爺子道彆。
一出病房門,顧笙笙就被門口的人嚇到了。
以柳萍為首的沈家一群人,黑壓壓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木頭人似的鴉雀無聲。
顧笙笙驚呼一聲,貼緊沈妄:“他們怎麼了?”
沈妄很享受她小動物一樣的依賴,語氣溫和:“他們在為老爺子儘孝心。”
顧笙笙杏眸波光流轉,把眾人一一看過去。果然瞧見他們眼珠子滴溜溜轉,或驚恐或畏縮,果然是活生生的人沒錯。尤其是沈家萱,鼻翼瘋狂翕張,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顧笙笙嬌聲嫩氣地道:“對哦。他們最關心爺爺了,會在這兒守一晚上嗎?爺爺晚上要人陪夜的。前些日子都是你在陪,今天也得給彆人一個機會。”
沈妄攬住顧笙笙往外走,鳳眸掠過之處,沈家眾人噤若寒蟬:“會,他們守到明天你來了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