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水裡如何使用液態的東西呢?即便塗抹在身上,也會被衝散吧……
梵梨把蓋子打開,擠了一滴管粘液在手背上。它居然自然地流在了她的手背上。
這也太神奇了。她認真研究了半天這個藥劑,突然聽當當說:“梵梨,快到家了,彆玩啦。”
梵梨抬頭,發現她們已經遠離了鬨市區。十三個經停站過去後,建築和人口的密度開始減少,城市的繁華漸漸消散。不遠處,有一片堪稱平民窟的住宅區,樓房破爛,許多人家往外排放汙水,把四周的海水都染成了灰棕色。
與鯨背上的許多乘客一樣,梵梨捂住兩頰的鰓,不想吸入汙水,但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快到家了?”大叔愕然道。
當當點點頭,本想說點什麼,但隻是保持著微笑,拉著梵梨起身。
大叔也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可愛的小丫頭。”
藍鯨在街頭的站牌處停下,馴獸師都沒像之前那樣,起身掃鯨背上的藤壺,就催著乘客趕緊下車。接著,噩夢發生了——當當喊著“下車了”,拽著梵梨的胳膊,遊入了貧民窟。
梵梨的神經已經瀕臨斷線邊緣。
原主居然窮到住在這種地方……
貧民窟裡,每家每戶不僅熱衷於排放汙水,門口還都堆積著垃圾袋,有的已經吸引來了食腐動物,但這一點也沒影響到菜市的喧鬨熱度:
“蝦蛄花蛤墨魚子,刀魚帶魚梭子蟹!新鮮出售啦,都來看看吧!”
“早上才打的紅葉鯛,一斤隻要85德,真鯛在攢肉過冬啦,肥美味鮮,快來買呀!”
“老字號魚醬油,最好的鹽和香草醃製的!”
他們所在之處,更是滿地破貝殼、魚骨頭和爛菜葉。
然後,隨著一個頭足綱雄性海族靠近,小販們抱著水產品落荒而逃。頭足綱海族拿著三叉戟,用腕吸盤掀翻剩下幾個賣菜的攤子,大喊:“不要破壞落亞的城市秩序!政府給你們的補貼還不夠嗎,還要破壞環境?!攤子都給老子收了!什麼鬼東西,垃圾分類也不做做好!”
原來,這種地方也有城管……
當當很怕這位城管章魚大叔,找到她和梵梨的住所,開門入內關門,迅如閃電。房子一樓過道很窄,隻能容下一個人。她輕手輕腳地遊到客廳門前,往裡麵掃了一眼,又悄悄把門帶上,回來對梵梨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聲說:“她在哄孩子們在睡覺,丈夫不在。走,我們上樓去。”
這是一棟合租公寓。總共隻有三層:第一層是客廳加廚房的公用區域;第二層有兩個臥房和洗手間,住著那對夫妻和另一個女生;第三層有兩個臥室,一個是梵梨的,一個是當當的。
當當房間裡,當當媽正在幫女兒整理衣物。
光源所在是天花板,那裡懸著一塊圓形的發光石頭,跟月球一樣凹凸不平。它照亮了一圈的七彩海膽殼,還有點小公主的氣息。
梵梨幫忙收拾好了東西,在與當當媽的聊天中,對原主有了進一步了解:她從小就是孤兒,被一個富裕家庭收養。戰爭爆發後,養父母去世,她僥幸生存下來,在外顛沛流離多年,靠打零工維持基本的生活。幸運的是,她成績一直是“想不考年級第一都需要刻意當任務來完成”級彆的好,並順利考入海族世界裡一級奧術最強的學府——落亞大學。於是,她背井離鄉來到落亞,在簽租房協議時認識了當當。她沒有談過戀愛,對男女之事的了解程度,大概就學術知識的熟練度總和再乘以-1。
海族的生育方式有三種:胎生、卵胎生和卵生。
對這三種方式而言,生育成本、對母體的折磨、基因優劣、身體素質順序都是依次遞減的。卵生最容易誕生種族不明的“雜交”孩子,現在除了奴隸和溫飽都無法滿足的底層公民,普通人都不會選擇這樣的生育方式。底層海族卵生了一大堆孩子,就會直接扔了,讓他們接受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毒打。運氣不好的孩子,剛從卵裡爬出來就被吃捕食者了;運氣一般的會被奴隸主撿走,喂劣質飼料,長大賣掉;運氣好的會被孤兒院收養,但即便在孤兒院,保育員和老師們也更偏心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會歧視卵生孤兒。
從當當媽的話語中,梵梨隱約察覺到,看不出種族的原主大概率就是卵生的棄子。隻是她撞上了上輩子拯救銀河係的好運,遇到過很儘責又有錢的養父母,儘管他們去世很早,但他們給的良好教育,讓她有了考上名牌大學的資本。
難怪麗娜會叫她“雜交小妹”……
可是,出身並不是一個人自己能決定的。父母不要原主,不是她的錯。她那麼努力學習,應該更值得敬佩才對。這些人的思想觀念真狹隘!
收拾好東西以後,當當媽說要幫梵梨整理房間,當當說洗好澡上去找她們。梵梨差點就開口問“浴室在哪裡”,所幸趕緊住嘴,隻覺得自己二得不行。
去過當當的房間,再回到原主的房間,梵梨和當當媽都有些懵了:這個房間大約有三十平,家具隻有一張床、一個塞滿書的書櫃、一個衣櫃、一把椅子、一個梳妝台、一個擺滿文具和瓶瓶罐罐的書桌。瓶瓶罐罐實在太多了,有的都堆在了地上。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狗窩吧。
但不管梵梨怎麼拒絕,當當媽都堅持要幫她收東西,而且,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好好好,阿姨知道你稀罕你的魔藥。桌子上這些東西我就不碰了。”當當媽轉身去整理她的床鋪。
梵梨感到很抱歉,也開始動手清理,發現房間裡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書桌靠床擺設,上麵有一個骨質架子,架子中間有淺紫色的電光閃爍,夾著一個漂浮的真空氣泡,有點像女巫的水晶球。她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空試管,伸入真空氣泡,試管開始往下滴水。這應該是用來調配魔藥溶液用的。
“阿姨,做魔藥研究真的這麼危險嗎?”梵梨想起了那個魷魚乞丐,依然感到背上發毛。
“相信我,不管外麵的文明發展多快,光海的刑法殘酷度跟一萬年前並沒有太大區彆。如果你不想進去的話……”說到這裡,當當媽停下手中的動作,從床上摸出一張紙,“梵梨啊,你還會外語?這是哪國文字?”
梵梨接過來一看,上麵寫著幾行文字,方方正正,卻不是從腦內字典裡冒出來的——那是自己的母語,不過是繁體字,開頭第一句就是“汝無可歸矣”。
誰學的文言文,這麼具有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我……我在書上抄的,現在還不熟悉。”她答道,同時紙上的內容。
文字大致意思如下:
1.你回不去了。把我的身體當成自己的吧,不用客氣。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不用擔心他們。
2.如果被那個男人發現了,告訴他,2271年後他會再被殺一次。
3.這個身體必須靠魔藥才能存活下去,打開書櫃右上角第一本書,有成藥30瓶,一天喝一滴,喝完可痊愈。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在喝這種藥,不然就是死。
最後,署名是“你不需要知道名字的人”。
從第一行開始讀,梵梨就大腦空白了。停滯了兩秒,讀到最後,她差點氣到原地爆炸——虧她還設想過原主可能是受害者,虧她還替原主打抱不平,結果搞了半天,使用靈魂禁術的人,就是這個人!
是啊,是啊,生為食物鏈底端的海洋族,窮到在這種貧民窟裡生活,是誰都會想不通的。與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人類女孩子相比,當然是後者的生活更值得去體驗。她和原主無冤無仇,原主就想偷走她的生活,偷走她的親人、家庭和光明的未來,甚至害她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可惡至極!
自己反應夠遲鈍的了,從腦子裡冒出來“海族語-中文”翻譯字典開始,她就該猜到,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人生剽竊案!
但是,原主能剽竊她的身體,卻剽竊不了她的記憶。她隻要能遊到海麵上,變出雙腿,到當地警察局尋求幫助,打電話給爸爸,跟他們交換隻有父女倆才知道的秘密,很快就能讓剽竊者原形畢露!
憤怒幾乎把梵梨衝昏了頭,她不顧三七二十一,把紙條扔到包裡,用海兔粘液塗滿胳膊和尾巴,開窗就遊了出去。
“梵梨,梵梨!你要去哪裡啊?”當當媽趕緊追上來,但年紀大了,遊不過她,隻能回到女兒房間去求助。
梵梨像個快爆炸的火箭,一路往上衝。
不管了,她現在就要去找剽竊者算賬!
她猛擺自己的尾巴,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百米衝刺,途中還撞翻了三個海龜。眼見周圍的人文建築消失,太陽光越來越耀眼,離海麵越來越近,她的心也砰砰直跳起來。
馬上就要出海了,她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象呢?這附近真的是澳大利亞嗎?萬一是非洲,該怎麼辦?
然而,不管有多少種猜測,都是無用功。
眼見要衝出去,忽然無數道光從四麵八方衝過來,在海麵編織了一道金色的密網。她來不及刹車,撞到了光網上。接著,眼前閃過一片刺眼的銀白,她又暈了。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