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她的4.3億年 君子以澤 11804 字 9個月前

學習本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但用力過猛,總是會有些難受。

梵梨原本是一塊乾燥的海綿, 不管有多少知識之水,都可以迅速吸收、記憶。但時間長了,新鮮感一過,她忙得無暇社交、娛樂, 經常因為前一夜學得太多, 第二天早上被鬨鐘吵醒, 也可以躺在床上二十分鐘一動不動。最後, 還是通過自我暗示“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才一個打挺兒跳起來,開始戰鬥的一天。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梵梨很快追平了功課,到達了一個普通優等生的水平, 上課不用再裝睡。每次老師提問, 讓她回答,她也總是能給出滿分答案。但她知道, 她現在最多和麗娜、天才愛神一個級彆, 距離麗娜做夢都想要的雙S, 差距真的就像泡泡小姐和布可逆的地位差一樣。

她最喜歡的學科,自然就是夜迦教的奧術史。夜迦的課總是讓人聽得津津有味,研討課的討論也相當有趣。

她學得最輕鬆的學科,是海族史, 因為她覺得曆史不需要太燒腦, 隻要背和理解就好。可是當第一篇海族史的論文布置下來以後, 她卻發現,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論文主題你們翻看課程手冊,就以下幾個名人任選其一,剖析他們對所處時代的爭議與影響。”

按照教授說的話,梵梨打開手冊,看了看幾個人名:

聖海七宗神任一(生命時代)、米瑟美娜(黃金時代)、加斯遙登(機械時代)、蘇釋耶(燃燒時代)。

都是有名的獨.裁者或軍事家。那麼,作為占了蘇釋耶妹妹身體的學生,她當然毫不猶豫選了自己比較感興趣的。

班裡選蘇釋耶的學生並不多。她開始還不懂為什麼,當她開始準備論文以後才發現,越去讀蘇釋耶的生平,她就越覺得很難理解他的想法。他做的很多事都前後矛盾。例如,他在獲得以太之軀之前,一直是個典型的唯功利主義者、熱愛戰爭的軍事家。對於他的種種行為,加斯宗主隻點評了一句:“他隻是想當獨.裁官而已。”但當他真的當上獨.裁官之後,又推動了數次平權運動。

要分析這樣一個人格複雜的領袖,果然不如選已故曆史人物。結論和事跡都是現成的,隻要加點自己的觀點,就是一篇完整的論文。

可是,寫大家都不寫的人物,才不會讓教授發現她其實可能還不如彆人。她還是堅定選蘇釋耶。

梵梨在圖書室查到了成績評分標準,也找到了以往雙S學生寫的論文。這些論文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比S級論文更通俗易懂、更具趣味性,字裡行間透露著對學術的熱情和追求。乍一眼看去,好像S級的論文更高深。但是,當她一個字一個字讀下來,卻發現SS才是學到接近極致的象征。它們已經擺脫了摳字眼、掉書袋的級彆,進入了將深邃思想運用自如的境界。

蘇伊那一篇奧術史論文更誇張,除了專有名詞的部分,她的解析讓一個初中生來讀都能讀懂。但是,這篇論文討論的卻是一個完全創新的觀點。哪怕隻學了半桶水,梵梨也知道,這篇論文在學術界,大概就像是被歐洲女性第一條穿上身的褲子、牛頓的那顆蘋果、界的《搜神記》、電影界的《亂世佳人》……遺憾的是它還很短,值得被人們去拓展,但開辟者之位,已經不可動搖。

這種境界絕對不是一年半載能夠模仿得了的。

如果在最終考試到來之前,她沒辦法考出雙S,學神人設就徹底崩了。

蘇伊何止是頭腦聰明。結合這女孩從小經曆的一切,不帶腦子都能想得到她有多努力。甚至可以說,學習應該就是她的一切。她沒有高貴的地位,沒有優良的血統,對自己的美貌也毫不在意,隻有一顆聰明的腦子。這是她唯一能夠實現自我價值的道路。她的努力程度,必然是天之嬌女範梨不可觸及的。

而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近蘇伊……

梵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吹出了自帶沉重氣息的一串泡泡。

她和蘇伊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了。如果說,一個人原本跳遠隻能跳一米,你跟她說,新的目標是1.2米。她會很努力去嘗試。但如果你跟她說,新的目標是100米。她大概會直接暈倒在地。

這就是梵梨現在的感受。

她又一次有了放棄的衝動,自閉了一個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直到淩晨兩點才睡著。

以往遇到這種情緒低穀期時,她總是能夠很快調整好自己。畢竟競爭對手都是同齡人類。人類與人類之間,種族隔離都沒有,智商自然差距也不會太大,大部分時候,勤能補拙。如果補不了,那不是說明自己太拙,而是思考得還不夠勤。

但現在,蘇伊那篇論文就像是讀書時背的《夢遊天姥吟留彆》,誰都能全部背下來,覺得文筆如神,還可以拿出去跟人賣弄,但除了李白本人,誰都寫不出來這樣一首詩。

她閉著眼睛,開始幻想另一個畫麵:如果睜開眼,她已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了。青春不再,美貌不再,體力不再,甚至連敏捷的思維也在一天天退化。這輩子就要結束了,一切都回不去了。那麼,回想曾經年輕時的今日,自己會做什麼?是躺在這裡發呆混日子呢,還是再努力一把試試看?

想到這裡,梵梨一下就從床上跳起來了。

不!今天還是剛的一天,還是絕不服輸的一天!!

她像裝了電動馬達一樣,突突突地衝到學校自習去。

雖然無人看得出她的戰鬥力和憤怒,隻覺得這小姑娘是不是尾巴抽筋了,或是,吃錯藥了……

這一天,奧術史研討課結束後,梵梨坐在位置上又飛速看完了又一個不同作家寫的《獨.裁官傳》,急衝衝地想去圖書館借其它書,卻被夜迦叫住了。

“蘇釋耶發動軍事擴張的初衷是消除階級,而不是像大部分人說的那樣,隻是為了權力。”夜迦倚在牆壁上,單手插著腰,姿態閒逸地說道,“你要知道,他原本的出身並不差,並不是很多亂七八糟的記載裡寫的草根家庭。他父親是高位軍官,母親是遠近聞名的美人。非要說是‘草根’,也隻是跟海神後裔對比而已。但一個人在這樣和諧的家庭中長大,不可能對權力有那麼瘋狂的追求。對權力追求過度的人,通常都是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想放手一搏;或者即將失去一切,迫不得已才起兵造反。這都不是蘇釋耶的生平。”

“原來是這樣……”聽夜迦這麼一說,梵梨想通了很多東西,但也覺得有些臉紅——布可教授發現她上課在偷偷看課外書了。

同時,夜迦也很敏銳地發現了她的不好意思,對她拋了個媚眼:“庶民小仙女,老師知道你們海族史課程的論文不好寫,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謝謝布可教授……”梵梨把那本《獨.裁官傳》塞入書包,正襟危坐,“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他不是草根出生,為什麼那麼多文獻裡都這麼寫呢?”

“這就是蘇釋耶授意的。”夜迦笑了一聲,“有趣吧,一個出身在軍官家庭的公子哥兒,非要讓人家覺得自己是搞農民起義的。你看看他的經曆就知道了,他從星辰海去聖耶迦那,成為保民官,然後回到星辰海,推翻星辰海執政官的政權,成為了新的執政官,並和艾澤成為兄弟,這整個過程加起來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如果沒有父親的背景、米瑟宗族的支持,他不可能這麼快成功的。但他出身階層的上限到此為止了。之後他走向獨.裁官的路,才是血淋淋,殺戮一片。收複複活海的時候,殺人跟上推土機似的。是什麼推動他這麼拚,賭這麼大,你好好研究一下,這篇論文就能寫得很出彩了。”

“好!謝謝布可教授!”

之後,梵梨啃了23本書,翻了254份報紙,連吃飯都在思考這篇論文。旁邊的尤燦琉香卿卿我我她看不到,霏思藍思約周末去看舞台劇她聽不見,他們拉著星海說搖醒梵梨,她也沒注意到……

夜迦說對了。蘇釋耶真的不是一個單純的野心家。他為自己打造了一個形象,又讓他的敵人、他的戰友為他打造了不同的形象,似乎都是為他的長遠計劃背書。

他所提出來的政治主張,並沒有宗教推行者那種單純付出的偽善,而是帶著耦合效應說服力的。他覺得,海底文明之所以進步越來越慢,甚至逼近於停滯不前,正是因為海族太過依賴深藍留下來的精神遺產、奧術係統。文明像是一棟建築,需要不斷革新,才不會落後。但一棟建築是有上限的。當它能翻新的程度到達極致時,就隻能摧毀重建,或被人超越。

蘇釋耶認為,光海族的最大敵人並不是深淵族,或是自己。在一個政治才用共和製的文明中,常年戰火紛飛,各大海域都還在爭奪領土的階段,連團結一致都說不上,就更談不上什麼革新了。海域自治很重要,但想保護好光海領土,聖都集權應該高於海域自治,才能加速文明發展,對抗海族共同的敵人。所以,海族最應該做的事,就是建立無限趨於人人平等的社會體製。隻有消除了階級,才能消除內訌,才能一致對外。

這樣的發言自然獲得了海洋族的歡呼、海神族的反對以及捕獵族的嗤之以鼻。當記者提問誰是“共同的敵人”時,蘇釋耶給出的答案連海洋族都忍不住要發笑了——陸地上的生物。

這番發言也引發了許多七宗神後裔、奧術家、生物學家、地理學家等等的哄笑。因為眾所周知,陸地的主宰者是人類,他們的文明落後於海族上億年:最發達的廁所都要一群人共用一根泡在水桶裡的海綿棍子擦屁股,發動戰爭就跟黑猩猩一樣扭打在一起,比茹毛飲血、穴居野處差不到哪裡去。比起海族的基因,人類是如此孱弱,即便是天生殘疾的鯊魚都可以一口咬斷他們的脖子;比起地理環境和資源,陸地就更沒辦法與占了地球70%麵積的海洋相比了。最關鍵的是,人類根本無法尋找被奧術庇護、第四維度裡的海族世界。造物主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深藍沒給予過他們任何天賦,連最低等的海洋族都能在力量和壽命上碾壓他們。他們是被拋棄的物種。

但梵梨來自陸地,卻很快明白了蘇釋耶的危機感:海族誕生於4.3億年前,人類誕生於600多萬年以前;海族的文化起源於4.3億年前,人類的文化起源於4000年前;海族個體鬥爭的結果是吞噬,整體文化的結果是製衡,人類的個體鬥爭的結果製衡,整體文化的結果是吞噬——智人在全陸地大量遷徙,2.7萬年前已經統治了地球。而尼安德特人、匠人、直立人、猛獁象,袋獅、古巨蜥……和海洋中因自然因素滅絕的生物不同,這些生物的滅絕,都是因為與智人的利益掛鉤。

海洋食物鏈裡,所有生物都以鯊魚為中心來調整自己的生存模式和基因。然而四億年來,鯊魚的基因、外形、生活習性等等,幾乎沒有改變。生物的演化是緩慢的,海洋世界是平衡的。

在50萬年前開始,智人的腦容量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大,文明發展也像變速運動一樣,埋了一顆宛如定.時炸彈的加速度。生物的演化跟不上他們對環境造成的影響。他們比鯊魚可怕。

智者是孤獨的,按理說,這個人類威脅論應該有巨大爭議,應該就像蘇伊的微子理論一樣,在各大領域吵得不可開交。但蘇釋耶提出的觀點並沒有引起所有人的重視。因為,他不僅是個出色的思想家、軍事家,更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他不像蘇伊那樣,總是把問題最尖銳的一麵掏出來給眾人看。不論談論多麼嚴峻且絕望的問題,他總是能在末尾補上一段令人有正麵憧憬的發言。他的口才是助他登上獨.裁官之位的一把利劍,卻不利於讓整個光海意識到他們的危機。

他的黨派很多人內心遠不如他強大。有時他們甚至會悲觀地說,如今的海族世界就是那棟華麗而長滿蛀蟲的建築,距離末日已經不遠了。可是,攘外必先安內。連光海都如此分裂,誰敢向海族完全劣勢的陸地主動發動戰爭呢。

在聖海七子看來,蘇釋耶說的全是無稽之談。

而2271年後,光海到底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即便是來自21世紀的梵梨也不知道。

但這些總結,足以讓梵梨對自己的論文有一個大致框架了。她放緩了一下思考速度,突然看見一隻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女神,女神?”尤燦收回手,“總算把你的大腦調頻到和我們一個水平了啊?”

“啊?”梵梨這才回過神來。

“你周末有什麼安排嗎?要出門嗎?我叫星海哥跟我去玩新買的遊戲,他說要看你。”

梵梨眨眨眼,疑惑地看向星海:“看我?”

“霏思、藍思叫我們去看舞台劇,尤燦叫我去打遊戲。”星海答得理直氣壯,“你如果周末有空,我就放尤燦鴿子了。”

尤燦一臉淒慘相:“星海哥,你要不要這麼重色輕友!”

其實,另外四個人都已經默認梵梨和星海有點東西,但沒有人會這麼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尤燦這麼一點破,場麵瞬間尷尬到了冰點。

“說反了,”梵梨清了清嗓子,迅速答道,“是重友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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