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她的4.3億年 君子以澤 13464 字 9個月前

翌日是加斯日,天還沒亮,梵梨和當當一起搬家。除了瓶瓶罐罐和很重的書,梵梨的東西本就不多。而沒人知道,當當那麼小的房間裡,怎麼能裝那麼多女孩子用的東西。

門口停著梵梨叫的出租私艦。兩個人大清早就把八個箱子推出去,裝在了私艦中,捆綁好。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落亞乘出租私艦。”當當有些興奮地鑽進去,在寬敞的後座上展成了個大大的“丁”字——尾巴還翹了起來。

梵梨正準備進去,卻看見一個瘦高的黑線鱈族婦女在門口徘徊。兩個人視線相交後,那個婦女輕聲說:“請問……這裡是不是住著一個黑線鱈族?”

“是的。”

“他長得比較胖,鼻頭紅紅的?”

“嗯。”

“他最大的特色是長得胖、鼻頭紅嗎?”當當怪叫一聲,從出租私艦裡蹦出來,她光是想到黑線男,都有一種生吞一公斤豬油的痛苦,“難道不應該是24小時不分場合地發情嗎?”

“發情?”婦女不解地說道,“你是說,他的鰾臟一直振動發聲嗎?”

“是啊!”

“我們族群雄性求愛確實是用振動鰾臟的方式,但是,他會這樣是因為鰾臟功能受損——他弟弟因為意外事故,鰾功能受損,本來活不下去的,他把一半鰾臟捐給了弟弟。”

“什麼……”梵梨愕然道,“原來是這樣……”

“但是,手術沒有成功,他弟弟從那以後半癱瘓在家,一直都是他儘心贍養、親自照顧。”

“他離婚和這件事也有關嗎?”

婦女微微一愣,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他的妻子跟他在一起,很不開心,每天夜裡都會哭泣。因為不想拖累妻子,十二年前,他主動提的離婚。”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婦女,而是黑線男。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立在了房門前,身體肥胖笨重,完全靠在傷痕累累的門板上。

婦女抬頭,驚詫地捂住嘴,大顆大顆的淚水瞬間湧出了眼眶。而黑線男雖然眼中含淚,卻依然微笑著、溫柔地看著她。然後,她緩緩地遊上台階,摸了摸他的臉:“你這個大傻瓜,為什麼一個人跑到落亞來,又怎麼胖成這樣了?”

“離婚的男人,多少有點放縱吧。”黑線男尷尬地咳了兩聲,“倒是你,幾年不見,還是這麼漂亮……婚禮辦得順利嗎?他對你好嗎?”

“我沒結婚。我覺得自己不該結婚。我……”

話沒說完,婦女一把抱住他。黑線男眼淚也落了下來。

“深藍吾主啊……”她把頭埋在他寬厚的肩窩,哭得不能自己,“老公,你是全光海最善良的男人,可我都對你做了什麼……”

“善良沒用,他可以給你更好的物質生活。而且,唉,我已經不像讀書時那麼帥了。跟我在一起,你會被拖累的。你還是回去跟他在一起吧,兒子我會照顧好的。”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她用力搖頭,“你才是我最愛的男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老公。”

黑線男雖然紅眼流著淚,但燦爛地笑了起來,連紅紅的鼻頭都顯得無比可愛:“好,我今天就開始減肥,加油掙錢。為了你,為了兒子。”

這段故事,讓梵梨和當當在去新居的過程中,沉默了一路。

“真是人不可貌相……”很久以後,當當才對著窗口歎了一聲,“這個咚咚大叔居然是個大好人。”

“是啊,很多時候,我們都隻能看到彆人的一麵,就隨便做出了對他們的判定,真是不該。”

“我有點羨慕他們的愛情。”

“我也是。”

“你和星海可以像他們一樣幸福的。”當當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她,“不要讓自己後悔了。”

“你和伯恩呢?”

“算了,彆提了。他覺得女兒比我重要多了。你要知道,我們族群對男人前妻的孩子可是非常非常包容的,我很樂意和她愉快相處啊。但從上次在複活海,他女兒發過一次飆以後,不管我說什麼,他都不讓我見她了。”

梵梨還是沒有跟星海攤開來說,儘管他們現在彼此應該很明白對方的心情。但是,她還是強忍著,決定要撐到服完“冥河之心3號”。

眼見兩個月過去,服用2號的日子也到來了。星海陪梵梨一起前往黑鱷工會。

途徑西羅鎮時,見梵梨一直在眺望看不到邊境的野外美景,星海輕歎了一聲:“是不是有些後悔服用冥河之心了?”

“也後悔,也不後悔。”梵梨沒有轉過身,隻是輕輕說著,語氣裡有一種放下一切的釋然,“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會冒這個險。而且,我一直覺得,生命的意義在於高度而不是長度,並不是活得越久越好。”

“是。”

“這一次成功率其實並不低,但我還是會擔心,那接近1/3的概率發生了,會怎麼辦……”

星海沒有說話。梵梨回頭,見過他的眼神之後,她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該提這個概率的事。她趕緊指了指周圍的海螺房,深吸一口水,頑皮地吐出許多泡沫:“星海,你說,這裡是不是很適合養老?”

“嗯。很幽靜,風景好,有一種極致簡約的美。感覺住在這裡的人都沒什麼煩惱。”

“如果我一開始誕生在這裡就好了。”

梵梨用修長秀氣的手指,撥弄一個小小的魚群。他與她共享海浪的滋潤,隨後就隻是默默看著她,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狡黠地笑道:“你不問問我有什麼願望嗎?我可是有1/3概率的將死之人。”

星海輕歎一聲:“你說。”

“靠過來一些,我偷偷告訴你。”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他照辦,低下頭去聆聽她說話。看著他的側臉,她許久沒說話。然後,他低聲說:“你心跳很快。”

她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不用你告訴我。”

這一刻,視域了的一切是微微朦朧的,連海底小鎮也披上了霧靄。若海浪是風,這道風已溫柔地撫遍了他們的發,將發絲一縷縷揚起,舞成了十四行詩的形狀。梵梨拉著他胸前的衣服布料,借著海水的浮力把他拉得更近了,然後上遊一些,靜悄悄地吻了他。

她想要表現得更好一些,更唯美一些,以便有幸活下來後能回想起美好的一幕。但事情往往是越緊張越容易搞砸。首先,她位置似乎瞄準失誤,親歪。親到了他的嘴角邊緣,還撞痛了她的牙齒。然後,她狼狽地再度瞄準,總算親對了地方,碰到了柔軟的部位。然而,明明想要持續久一些,越久卻越緊張,越覺得度秒如年。她雙手發抖連帶嘴唇、渾身都在發抖。所以很快,她就放手了。

太糟糕了。真的太糟糕了。

梵梨原本設想的場景是:唯美地親上去,瀟灑地放手,對他露出一個頗有初戀情懷的微笑,再扭頭下去黑市赴死……但是最後的結尾是,她不得不為這個傻哭的、笨拙的吻補充一句:“碰疼你了吧,對不起。”

大概她的表現非常糟糕,她垂著腦袋,半天也沒等到他的回應。

這樣一來,她就更緊張了,很想裝作不在乎,臉卻是透透的胡蘿卜色:“你不要多想,我,我隻是不想當一具沒親過你的屍體……”

說到這裡,她想自扇一耳光——什麼叫“沒親過你的屍體”!應該說“如果我不幸死去,謝謝你陪我走完最後一段”才對啊!!!本來設想的初吻場景,距離“浪漫”二字又隔得更遠了。好想死,為什麼人生不能像遊戲一樣讀檔,回到她親他之前的存檔,重來一次好不好……

更更糟糕的是,她偷偷抬頭瞥了一眼星海,看見他瞳孔微微放大,一點回應都沒有,顯然是被她這麼魯莽的舉動嚇著了。

於是,像是已經自暴自棄了,她再次飛速低下頭去,畫蛇添足地越說越多:“星海,你是不是生氣了……覺得我都不明生死,還要親你,讓你有所牽掛?其實我沒有想太多,就是覺得如果快死了,不如……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唉,我太衝動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怯生生地往後遊。然而心裡知道,怎麼解釋都沒用。自己真是笨死了,不管怎麼說,都應該在親他之前問一問的……在兩個人不是情侶的情況下,這種事似乎都應該是由男方主動才對……可是那樣,又有點像在告白了。

而且,星海從來都沒接過吻,如果她快死了,他說不定還想把初吻留給彆人呢。她怎麼可以這樣隨便把他初吻奪走了……

真是笨蛋,怎麼就控製不住自己!

梵梨快頭疼死了,難受想哭。

但隨後發生的事讓她很快知道,她想太多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強行拉到自己麵前,攔腰抱住。然後,他歪下頭,雙唇精準無誤地覆住了她的唇,不給她一點心理建設的時間,就長驅直入地深吻她。這個吻來得如此急,卻像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格外纏綿悱惻。

心臟要爆炸了。這完全不是平時那個冷冷的星海,簡直像是壓抑了千萬年的熱情被釋放了,讓她有了在水裡都快蒸發的錯覺。本能地想要退卻,卻被他牢牢抱緊。在他胸前被禁錮的雙手從輕微推拒到握成雙拳,到再度鬆開,微微發顫。

在側頭換氣之時,她彆過頭去,聲音細微地說:“夠了……我隻是想儀式化一下,並沒有想這、這麼過分……”

“你一定要出來。”他順著海浪波動的方向捋了捋她的頭發,輕啜了她一次,聲音卻有些發抖,“梨梨,等一會兒,我就在黑鱷工會服藥室門口等你。你一定要出來,知道嗎?”

梵梨怔了一下,含著淚說:“我會努力活下來。我不怕痛。”

他捧著她的臉,又一次吻了下來。他的害怕與愛意全都體現在了這個吻裡,因此也感染了她,很想給他一些回應。

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親吻,她多少有些膽怯。可當她後縮一些,他就會強硬地把她攬入懷裡;每試圖掙紮一下,他就會更加用力地箍住她,深深地吻她。眼淚都被吻出來了,他也沒有半點猶豫。雖然是在水中,他卻像火,把她灼燒在懷裡……

這個吻的後遺症好重,重到他都送她到服藥室門口了,眼中還有淚水在滾動。

進入服藥室以後,醫生把門關上。梵梨回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了外麵的星海。

這讓她想起了第一次假設與他訣彆時的畫麵。當時,她在公交艦外,他在艙內。

她擦掉眼淚,對他微微一笑,用嘴型對他說“等我”。他眼眶紅紅地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跟著醫生往裡走。

還是同一個位置,還是同樣的方式。隻是這一回,透過吸管般粗的針管,藥水剛碰到她的血液,她就痛得恨不得立刻砍了手。隨後,這種痛苦跟螞蟻上樹似的,順著血液一寸寸往上爬,讓她懷疑,護士是不是把硫酸當成藥水用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當藥水慢慢開始發揮作用,肌肉就像熱空氣裡的細菌般飛速生長,一邊生長還一邊不受控製地跳動。

它們是侵蝕□□的怪物,一路順著她的胳膊流遍全身,直至碰到了她的腦神經。

梵梨慘叫一聲,舞動胳膊,想要扯掉管子,想一口咬爛醫生的喉嚨。但雙手被鐵圈拷著,她又用力過猛,手腕上瞬間被勒出血漿,一點緩衝都沒有。她持續像獸類一樣嚎叫著,眼眶中布滿血絲,瞳孔驟然緊縮,越變越窄,無限變窄,最後變成了細細的一條黑縫。

可是,僅存的意識又在告訴她,這情況不對,克製住。

“怎麼回事……”醫生故作鎮定地說著,但明顯慌了,“她為什麼獸化這麼厲害,剛才的捕獵族性抑製藥呢,為什麼會控製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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