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無事發生。
本來梵梨計劃著要和蘇伊互換回來,兩千多年後再找蘇釋耶要星海的生命珍珠。但第二瓶逆向交換的魔藥實驗也失敗了。
然後,她發瘋一般在圖書館尋找軍用擬態生命的書籍,遺憾的是,隻能找到高級擬態章魚的詳細介紹:章魚的大部分神經元都不在腦中,而是在在觸手上,所以它們的反應比腦神經元占主導的生物快很多。當擬態章魚被跟蹤時,可以偽裝成獅子魚、最凶悍的掠食者梭魚;或者埋在沙地裡,偽裝成孔雀螳螂蝦、海星、海蛇等等。生命奧術師對自然界裡的擬態章魚進行加工後,可以讓他們模擬成海族的樣子。模擬成海族的時間很短,不但沒法與另一個人意識互通,甚至連意識都無法修改。而且,模擬成海族以後,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生物,而不像星海那樣,可以變成一道奧術光,貯存在珍珠裡。
想想也是,這應該屬於光海最高軍事機密,在圖書館裡肯定沒辦法找到她想要的內容。她又打電話找了他幾次,問他是否確定沒辦法把星海的壽命延長,得到的答案卻是:“沒辦法延長,隻能重新製造一個擬態生命。但是,你和星海的記憶不會再保留。”
“不保留也可以,可以再造一個嗎?”梵梨不死心地說道,“我和他聊過這個話題,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就重新再追求對方一次……”
“我知道。”蘇釋耶打斷她,“隻要你願意為聖都黨做事,我可以答應你這個無意義的要求。但我得告訴你,這種擬態生命是必須依附以太之軀而存在的。不管再造幾個星海,他的所有感受都會同步反饋到我這裡。”
“你不能選擇不聽不看嗎?”
“不能。以太之主創造我這軀體時,隻想打造一個戰爭機器,所以,宿主與擬態生命之間的功效隻適合發揮在軍用間諜上,沒辦法變成你想要的戀愛玩偶。”
“那你可以告訴我,真正的星海去了哪裡嗎?”
“他已經死了。”
意料中的答案。梵梨早就有這樣的預感了。
“那,蘇釋耶大人,真正星海的家鄉在哪裡,他妹妹叫什麼名字,他真實的家庭是什麼情況……還有那些他沒有告訴我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嗎?”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星海存在過的痕跡。就算找到又能如何,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星海。
蘇釋耶很長時間沒說話。她隻能聽到電話裡水聲潺潺,他的呼吸平穩得好似在出神。
“蘇釋耶大人?”
“真正的星海,你不會喜歡的。彆研究那麼多了,往前看吧。”說罷,蘇釋耶掛斷了電話。
所以,星海確實隻有173個小時了,蘇釋耶也沒辦法將時間延長。不管他有沒有說實話,結果都是一樣的。
一時間,梵梨徹底失去了人生目標。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愛上了光海的生活,開始在這個世界裡有了新的夢想,但如今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星海的前提下。她當初就是為了星海留下來的,現在星海沒了,她也沒有任何留下來的**。
接到蘇釋耶的電話後,她隻是叫他把藏了星海生命的珍珠還給她,便有氣無力地掛了電話。
在學校,班裡同學都知道,梵梨叫星海私底下去談話,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跟大家一起回到聖耶迦那。本來大家都默認了他們倆已經和好,但從天坑旅行結束後,星海沒再回去上課,新的奇奇怪怪的流言又傳開了——星海為了躲梵梨,連課都不上了。
當然,最初的流言散播者是琉香。她幾次冷嘲熱諷地提起梵梨和星海,梵梨也再怒不起來,隻是混沌度日。
眼見期末考試即將到來,海洋生物學的論文也即將到截止日期,她卻一個字都寫不進去。
以前,她一直確定以及肯定一件事:學習一定得勞逸結合,連續戰鬥,不可取。如果雙休日用來休息,到了布可日,她的精神就會很好,大清早起床,乾勁兒滿滿地完成所有的學習任務。這種乾勁兒隨著工作日愈發減少,到賽菲日就整個都累到想掀桌了,效率減低至50%以下。於是每次她都想,嗯,還有兩個雙休日,那就米瑟日、兼特日再完成好了。
但真到了本該休息的時間,工作效率直接跌至0%。
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半夢半醒中,過去發生的一件小事重現了。
在落亞,同樣是期末論文時期,梵梨倦怠地坐在書桌前,對著眼前滿滿的書本、筆紙,尾巴時而搖擺,時而盤成花卷,時而伸直,時而跟蛇似的勾在桌腿上,臉卻一直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而那位集中力超高、早熬夜完成論文的男朋友,舒服地躺在她身後的椅子上看,時不時輕輕笑出聲來,仇恨槽拉滿了。
“好看嗎?”梵梨轉過身去,麵無表情地看著星海。
“快寫論文,寫好了我們出去。”
梵梨隻得重新對著書桌。
知道星海在等自己,她就更著急了。一著急,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好不容易醞釀出了一點感覺,興致勃勃地寫了十多頁紙。
等她超量完成任務時,天色已晚,整個人都快散架了,尾巴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她伸了個懶腰,回頭開心地說:“星海,我搞定啦!我們可以……”
星海已經睡著了。
她立刻收了聲,輕輕地從椅子上起來,輕輕地遊到星海身邊,雙手趴在他的躺椅邊,認真地看著他。
好帥呀……
梵梨花癡地笑了起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真是越看越順眼……
她把頭靠在自己趴著的胳膊上,如癡如醉地欣賞著自己男朋友的睡顏。
我家星海就是好看到爆炸,睡著了跟天使一樣,皮膚也好棒呀,不用護膚品還這麼白皙透亮的……接著,她身體前傾了一些,微微張開口,像個吸盤一樣,把他的臉上的皮膚吸住,嘴和他臉蛋縫隙間咕嚕嚕冒出一堆泡泡,然後,吸出了“砰”的一聲,把自己偷笑了個半死。
星海睜開一隻眼,睡眼朦朧地看著她,聲音懶懶的:“嗯,梨梨,你論文寫完了?”
“對啊,我剛才效率特彆高,一口氣寫了有……”
他明顯不是在提問題,也沒指望她回答。她還沒說完,他就捧著她的後腦勺,用一個漫長而輕柔的吻,堵住了她後麵的話。然後,他把她攔腰摟住,借著水的浮力抱到自己的身上,專心地、細致地與她親吻。
回憶隨著愈來愈清醒的意識中止,梵梨透過窗口,看向對麵的宿舍。除了星海的房間,一棟樓的燈幾乎都亮著。
哦,對,星海已經不在了。
她與星海的未來裡,已經隻有她一個人。
梵梨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但其實回來之後,她幾乎沒什麼悲傷情緒,隻是快樂也同時消失了。原來,哀默之心大於死,是這個意思……
她麻木地站起身,遊到了學校圖書館,找到變形類魔藥書籍,到實驗室把蘇伊的魔藥變形成分提煉出來。第二天,她就到市場上買好材料,製作出了一模一樣的變形藥,但剔除了消除記憶的部分。
然後,從這一天起,她停止了喝蘇伊的藥,打算通過蘇伊的記憶找到變回範梨的方法。即便沒看過蘇伊的過去,她也知道,這個女人很有故事。一旦恢複了兩百多年的記憶,她的個體很可能會被吞噬,被蘇伊取而代之,或者她會連自己的誰都不知道。
但她現在連這種事也不是很在乎了。
這一天開始,原主的記憶一點點湧入了梵梨的生活。
*追憶碎片一
(因為是以第一人稱視角得到的記憶,所以之後追憶篇均用第一人稱描述)
我和米瑟姨媽遠離了菩提海,乘了兩天十七個小時的艦艇,抵達星辰海,準備開始新的生活。
我們艙內外都印有魚尾纏繞的星星徽章——米瑟宗族的象征,窗外的景象對我來說卻無比陌生。我有些迷惑地指著外麵說:“米瑟姨媽,你看,好奇怪,外麵有好多樹,它們都泡在水裡!”
“這就是斐理鎮最美的地方。全光海隻有這裡才有海底森林,而且一年裡隻有四個月的漲潮期才能看到哦。即便是在菩提海和聖耶迦那,我們也隻能看到海裡的一棵樹,看不到那麼大片的海底森林呢,漂亮嗎?”
我捧著臉,花癡地憨笑:“漂亮亮!”
“那我們小梵梨期待住在這裡嗎?”
“不期待!”我使勁兒打著小尾巴,“海底森林沒有菩提海的麝香花鈴穀漂亮,我想回菩提海!我想尋月姐姐!”
“雖然這裡沒有尋月姐姐,卻有一個哥哥在等你——很漂亮的哥哥哦,不想見見他?”
“漂亮的哥哥?”我覺得自己眼睛都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垂下腦袋,“不想,再漂亮也不能有尋月姐姐漂亮!而且哥哥肯定會欺負我的!”
“好啦,在來的路上米瑟姨媽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米瑟姨媽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繼續照顧你了。你要把星辰海當成你的家,把斐理鎮這一家人都當成你的家人。從今以後,他們就是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知道嗎?”
我一點也不想接受,之前也哭過、鬨過,但以前的賣萌裝可憐對米瑟姨媽一點用也沒有了。連米瑟尋月姐姐也跟我說,為了我好,我必須得搬走。
“對了,梵梨,”米瑟姨媽摸摸我的頭,“你記得哦,從今天開始,你就有姓了。以後如果有人問你姓什麼,就說你姓星,知道嗎?”
“星梵梨,好難聽啦。”
“明明很可愛。”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米瑟姨媽給了我一個好聽的名字“梵梨”,我本以為自己姓梵,但在光海字典裡,查無此姓。
忘了說,我的同齡人彆說查字典了,他們連字都不認識。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是個小聰明蛋,這麼聰明的孩子居然也會麵臨被拋棄的下場,真是太慘太慘了。
艦艇穿過海底森林,停在一片珊瑚礁環繞的雙層彆墅前。遠遠地,我就看見有一對夫妻在門前迎接我們。
當艦艇在他們麵前停下,米瑟姨媽把我從座位上抱起來,遊出艙門。那對夫妻都露出了放鬆的神情。
“來,梵梨,這是你的新家,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哦。”米瑟姨媽指了指那對夫妻。
對上那個女人溫柔的眼神,我臉上一熱,把頭扭過去,埋在米瑟姨媽的肩窩裡。
“我們女兒害羞了。”那個女人笑了起來,連笑聲都那麼溫柔,“梨梨,不要害羞,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親女兒,是我們兒子的親妹妹。”
然後,我悄悄轉過頭,悄悄看他們。
男人清秀冷峻、高大挺拔,留著一頭利落的銀灰色短發,尾巴肌肉線條分明強勁,應該是青鯊族;而女人眉目美麗,氣質溫婉,厚厚的金色長發蓋在背心,有一條冒著金光的輝耀鰭——她和米瑟姨媽一樣,是一個海神族。
咦?
這對夫妻……種族差距這麼大?
海神族和捕獵族,可以結婚?我怎麼記得尋月姐姐和好多海神族姐姐聊過,海神族是不能與外族通婚的……
還沒來得及多想,米瑟姨媽就把我抱到了他們麵前。我特彆喜歡這個海神族阿姨,所以她一伸手想抱我,我也沒怎麼排斥,就乖乖坐到她胳膊上了。
“真乖。”海神族阿姨摸摸我的頭,“老公,你看,我們女兒長得可真漂亮,星海一定會喜歡她的。”
“但願吧,就是星海平時老跟男孩子玩,我們要好好幫他們聯絡感情了。”鯊族叔叔說道。
然後,我隨三個長輩一起進入彆墅的客廳。
客廳空間不算大,但餐桌上擺著紫紅色的珊瑚草,電視櫃上擺著一家三口的娃娃,茶幾上擺著舞動的鹿角藻和新鮮的海葡萄,窗簾上有人工縫紉的海麵日出圖,酒櫃裡的飲料沒有一瓶是過期的……每一個細節都被精心設計過,都是生機勃勃的。看來,海神族阿姨很喜歡植物,而且好居家的樣子。
房間裡的所有擺設都是整齊的,唯獨桌上有一堆深海戰艦的玩具亂七八糟的。海神族阿姨牽著我遊過去,把它們收在桌子底下。鯊族叔叔過來,把我另一隻手拎起來了一些。我一看不遠處的鏡子,鏡子裡有一個係著兩條辮子的紅發小女孩,她的臉圓圓的,下巴卻是尖的,頭發蓬鬆得像被炸彈炸過,一雙藍色眼睛大到讓人看不到她臉上剩下的部分。她的青尾肥而短小,小尾鰭“啪嗒啪嗒”地快速扇動,跟小蜜蜂似的。她被夫妻倆同時提起來,像被十字架架住了一樣,場麵有些爆笑。
很顯然,這就是可愛的我了。
“星海,星海,快來,妹妹來嘍。”海神族阿姨喊道。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到了樓梯間:隨著水聲淅瀝作響,樓梯間傳來“咚咚咚”尾巴碰扶手的聲音,一個小男孩衝下樓梯,看向門口的女孩子,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