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的是他這個人,不是他的生育功能!”梵梨眼眶發紅,聲音發抖,但還是不敢用力碰珍珠,“就像現在,我知道他隻是一顆珍珠了,即便放出來也隻有不到兩百個小時的生命,我還是愛他啊!”
蘇釋耶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笑了一下:“那你和這顆珍珠過一輩子好了。”
捧著星海的生命珍珠,就像捧著他最後的心跳一樣。梵梨太過專注星海的事,連蘇釋耶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蘇釋耶回到白鷹宮殿,新聞秘書已經等候他多時了。本想向他彙報工作,但見他臉色難看,秘書謹小慎微地說:“其實,獨.裁官大人,您明明可以不用做讓梵梨小姐恨您的事,為什麼要當著他的麵讓星海消失?直接告訴她事實,不就好了……”
“閉嘴。”
秘書立刻安靜了。真的不能理解獨.裁官大人。他這樣的行為很不成熟,就像是在向梵梨證明“我比星海更好”一樣。其實,他完全可以把星海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她,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和星海割裂開?這樣不是讓她更加排斥他、加大了任務的難度嗎……
*追憶碎片三
哥哥對我態度真正有大轉變,是從一件小事開始。
這件事我做得實在是太機智啦,讚讚自己。
我們家建立在一個大陸架上,上方的森林退潮時曝光在空氣中,漲潮時被浸泡在海水裡。所以,每天晚上,我們一家四口開開心心地吃完飯以後,我、哥哥還有小區裡的小朋友,沒事就會遊到森林裡玩。
森林裡有處處遊曳的烏賊,還有很多被水淹死的甲殼蟲,男生們就很喜歡玩這些。而女孩子都喜歡把五顏六色的海藻、海星彆在頭上,把奇奇怪怪的海草披在身上,扮演各種電視劇裡的女神角色,捏著嗓子講話,掐著蘭花指矯情地裝柔弱,時不時還期待最好看的男孩子(哥哥在的時候,這個男孩子都是哥哥)能看到自己的“美貌”——當然,他們看不到。他們忙著打打殺殺,喊著“保護光海,消滅深淵族”的口號。女孩子們偶爾想辦個小型舞會,讓他們扮演王子,他們也沒興趣參加,還是在打打殺殺,喊著“保護光海,消滅深淵族”的口號。
但這些男孩子還是挺聽我的話的。隻要我叫他們幫忙遞個東西,他們總是第一時間趕來,遊得比飛魚還快。他們對我永遠是那麼熱情的樣子,應該都是哥哥的功勞吧。
這一晚,我因為讀了很多關於甲殼蟲的書籍,就叫他們帶我去森林裡找蟲子做標本,但我看得出來,哥哥很不喜歡他們一副舔狗的樣子,把他們全部趕走了,親自帶我找蟲子。我對大自然與生物總是有不儘的好奇與熱愛,沉浸在觀察中不可自拔,等回過神來時,其他小朋友早就回家了。
“沒事,你慢慢找。我跟爸媽說過了。”哥哥察覺了我的擔心。
這才發現自己的尾巴早就酸得快沒知覺了。我一屁股坐在森林邊緣的石凳上:“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一下。你也過來坐呀。”說罷,我拍拍身側的石凳表麵。
哥哥遊過來,在我身邊坐下。然後,我們倆並排看著小懸崖下方,半邊燈火通明的斐理小鎮。
因為這片海域周邊陸地被一片山穀環繞,所以風平浪靜,可以說是光海最安靜的世外桃源之一。我們所坐的位置離海麵是如此近,抬頭就能看見樹林大片延伸出水麵,星光在透明的水麵搖蕩出璀璨之光。海水裡浸泡的礁石上長滿苔蘚,白色的小花朵隨水搖曳。星海般的藍光烏賊散落在森林中,柳絮般飄動。
哥哥低頭幫我整理我收集好的標本,鼻尖很小巧,但鼻梁比同齡人挺拔很多。嘴唇粉粉的,讓我莫名其妙想到了初生的海綿。
好像察覺到我一直看他,他抬起頭來。
他的眼中,也有兩片小小的星海。
我笑了起來,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嘴。他懵了兩秒,睫毛抖了一會兒。剛好有烏賊從他臉側遊過,藍色熒光照亮了他的臉,投落了深深的睫毛倒影。但他隻像個石雕一樣,完全靜止了。我被他的樣子逗得更樂了,又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哥哥,我愛你哦。”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爸爸媽媽也是這麼做的。親一下嘴,說一聲“我愛你”。
但哥哥顯然沒有電視劇男主或爸爸的覺悟,沒有說“我也愛你”,隻是湊過來,也親了我一下。然後,我們倆就坐在這裡,你來我往地親了好幾個回合,最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回去以後,我們倆像約定好了一般,誰也沒跟爸媽說我們偷偷玩的親親遊戲。
從這一天起,哥哥才徹底改變了。再也不用冷臉對我,變得特彆溫柔體貼,有時候我鬨脾氣不理他,他為了哄我開心,甚至還會親手喂我吃東西。爸媽一向寵我,看他寵得更厲害,都忍不住說,你這樣下去這姑娘會被慣壞的,會嫁不掉。
有句話說得好:“有妹妹的哥哥都溫柔如水,有弟弟的姐姐一秒變潑婦。”我算是深刻領悟到了。
三年半以後,爸媽開始長期出差。
據說是因為深淵族大幅度襲擊光海,星辰海是重災區,有很多地區珊瑚白熱化嚴重,魚群大量死亡,已經開始出現了饑荒現象。爸媽去星辰海的其它城市支援救災,一去就是大半年不回來。
然後,家裡隻剩下了我們兄妹倆和爸爸來的兩名奴隸。在這個期間,我們感情變得更親密了,在家裡也經常躲在櫃子裡玩親親遊戲。有時候奴隸做的東西不夠好吃,哥哥都會親自下廚為我做飯,然後再喂我吃。
三十年小學生涯結束,我們開始讀中學。戰況一直很糟糕,深淵族防不勝防,除了斐理鎮,星辰海幾乎全部淪陷。
中學第十二年,我七十一歲、哥哥七十八歲那一年,發生了一場大事。
爸爸的戰友來電告知,爸媽被困在了大.饑.荒的重災區,和外界已經失去了聯絡。
剛好那一天,我和哥哥在鬨彆扭,理由是他已經很長時間不肯抱我、親我了,問他原因,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他離開前試圖聯係我,我人在學校,心在跟他鬨脾氣,就是不接他電話。
從老師那裡得知發生什麼事以後,我急得衝出學校,一路往家的方向遊去。為了抓緊時間,從一個小巷子抄近路穿過去,卻在路上被人在後腦上重重砸了一下,暈了過去。
之後我被吵嚷的聲音、捏我臉的粗糲手指弄醒。慢慢睜開眼一看,自己正在一個籠子裡,外麵是魚龍混雜的奴隸市場。我猛地跳起來,想逃脫,但金屬鏈條銬住了我的雙手和尾巴,我很快聞到了皮膚、鱗片被刮開的血腥味。在被染紅的海水中,我隱隱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奴隸編號“83”。
此後,與哥哥一彆,就是二十三年。
***追憶碎片三結束***
期末考試到來,靠過去的積累,梵梨閉眼考,筆試成績都很完美。但論文寫得中規中矩,已經失去了對知識探索的興趣。
搏鬥論基礎實踐考試上,梵梨被昆蒂打到昆蒂黨集體喝彩,而且爬在地上,連起來的動力都沒有。
然後,無聲無息的,上半學期結束了。假期裡,梵梨辭掉了“海族艦艇”的工作,買了一堆速食品放在家裡,每天都窩在床上,靜靜等待大片大片的記憶湧入腦海。除了偶爾同學會打電話關心問候,詢問星海的下落,羽燼時不時敲敲門,隔著門板說“梵梨姐姐肚子餓了嗎”,她幾乎要忘記還有自己這號人物存在了。
儘管如此,她卻會經常想起小星海上中學以後的臉。是她在陸地上轉校生的複刻版,沒有轉校生那麼皮,眉宇間有幾分冷漠、貴氣與疏離感,隱隱有了她男朋友星海未來的樣子。
現在她看不到未來,隻能憑借著越來越多關於星海的記憶支撐著精神世界,哪怕真正的星海根本不認識她。
在沒有獲取新記憶的階段,她常常一個人在聖耶迦那的街道上漫遊,途徑“海族艦艇”時,她看了一眼對麵的魔藥監局大樓,想到自己曾經和星海說,我們終於到聖耶迦那了。以後我們就在這裡工作,結婚以後,你來接我下班,我為你做早餐,周末我們牽著小寶寶,一起去附近的藻園玩,就這樣當一對平凡小夫妻,一代又一代……
可是現在,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央,聽海底噴泉一次次有規律地吐出大量泡泡,她感覺不到繁華與熱鬨。隻覺得世界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即便你不在了,我也會帶著你的回憶,好好地生活。”星海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有趣的是,當星海在的時候,每次想到這句話,梵梨都會忍不住鼻子酸酸的,稍微感性點,還會哭得稀裡嘩啦,像個第一次摔跤的小孩子。她覺得他堅強過頭了,多希望他偶爾透露出一絲脆弱,不要讓人那麼省心。
如今輪到她說這句話時,她才知道,愛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堅強。
這時,有幾個年輕捕獵族男人經過梵梨身邊,其中一人隨意看了她一眼,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了。他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邊的兄弟,快速指向她。然後,剩下的男人都都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他們推推搡搡了半天,其中一個膽子最大的率先遊過來,挺直背脊,跟剛入伍的新兵似的:“這、這位小姐……”
梵梨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但是,男人卻低低吸了一大口海水,鰓全都大大張開,一片紅潮從耳根快速衝到了耳尖:“我們有榮幸可以和您合個照嗎?”
梵梨皺了皺眉,搖頭:“不了,抱歉。”
“哦哦哦,那真的好遺憾。您是不是做演、演藝行業的?所、所以不太方便?”
“不是。”
梵梨無力地轉身遊開了。但她的無禮非但沒有令男人們感到不悅,反而令他們沉浸在她離去的背影中,一直癡癡地憨笑著,直至她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中,還久久難以自拔。
當那個男人提到“演藝行業”的時候,梵梨腦中出現了一大堆光海明星的名字和麵容,還有他們出生的年代、生平、作品和桃色八卦。這些記憶太清晰,就跟聖都歌劇院裡那些遊走在一幅幅海報裡的女演員一樣。她過了半天才想起來,身為範梨時,她最關注的明星是和好朋友一起投過票的選秀頂流女團。
很顯然,這些都不是她的記憶。
停止喝藥以後,連她的容貌也在慢慢改變。
途徑規律噴發的海底噴泉,梵梨笑了一下。
星海,海洋的世界如此廣袤,曆史的長河如此深遠,顯得我們倆的存在好渺小。你隻是擬態生命,我隻是兩千多年後的一個人類女孩短暫一生中,十九年的記憶。
不久以後,我大概也會被另一個人完全取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吧。我們倆會像這些泡泡一樣,仿佛不曾存在過。
梵梨抬頭眺望遠處的琉璃軍團神殿遺址,那高聳的建築是四億多年前的風格,是聖耶迦那裡一道最瑰麗的風景線。她隻希望還能堅持找到回去的方法,把她和星海的記憶帶回到範梨身上。
但如果堅持不到那時,也沒有關係。
至少,他們一起乘著坐光海最頂尖學府的校艦,帶著夢想一起來過聖耶迦那。活過。愛過。
***4.3小劇場***
夜迦:“看看蘇釋耶做的都是什麼事兒。渣男。”
蘇釋耶:“我渣得有品位,謝謝。”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