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菲姐妹倆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唯有小男孩,擦了擦臉頰,動了動小嘴,繼續睜著大眼睛,略帶笑意地看著夏彌。
“我……我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事?”昆蒂拉了一下妹妹的衣角,顫顫巍巍地往門外縮,“是因為我?”
“當然不是,姐姐。如果她這麼聽你的話,也不會跟艾倫偷情,不是嗎?”
“是,是啊……還是你看得清楚……”
夏彌當然看得清楚。不管是在姐姐還是艾倫眼中,她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透明人而已。艾倫對昆蒂的尊重與神往、對賽菲晴的憐惜與疼愛,她都沒得到過。對艾倫來說,她隻是令他反感的昆蒂的妹妹,永遠都在看他的笑話。
如今艾倫和晴都死了,她忽然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就在這時,她們接到了一通來自父親的電話。這一通電話,徹底改變了她們後來的人生。
而在風暴海,戰後局勢越來越嚴峻了。
“加斯殿下,琉璃軍團大將軍和奧達艾澤追隨獨.裁官跳入深淵了。”
“嗬,奧達艾澤一直是蘇釋耶的狗,早就被馴化了,他跟過去,不奇怪。一個蠢貨,死路一條。”希天冷笑。
“加斯殿下,獨.裁官整個秘書團隊也追隨獨.裁官去了!”
“又一堆蠢貨。他們去好了,反正下一屆獨.裁官也不可能再用他們了。廢物留在光海,沒有任何意義。”
“加斯殿下,聖都黨的第6大隊、第7大隊、第12大隊都開艦艇駛入深淵了!”
“我知道了。想死的人很多。”
“加斯殿下,賽菲永也跳了!”
“什麼?!”希天猛地站起來,“賽菲宗族的?怎麼可能,複活海和蘇釋耶一直勢不兩立啊!”
“我、我們要去試圖阻止他們一下嗎?”
“不用!”希天咬牙切齒道,“讓這些衝動的蠢貨後悔去吧。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留著他們毫無意義!”
“加斯殿下——”
“閉嘴!我現在忙,不想聽了!”希天大怒道,“退下!”
“是、是……”
當房間裡真的隻剩下一片死寂,希天來回遊動,又覺得有些窒息,最後看向一直沒表態的梵梨:“看看你做的好事!”
但剛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梵梨,現在沉入深海的人說不定就是他和他父親。如果這時他再意氣用事,梵梨也被激怒、跟著跳了,那光海就完蛋了。但梵梨既沒衝動發言,也沒衝動行事,隻是投以毫無感情的眼神,提了另一個問題:“你認為我殺得了蘇釋耶?”
沒來由的感激之情,混入了希天爆炸的情緒。他深深蹙眉,又來回遊了幾圈,轉移了怒氣:“這些人瘋了嗎?下去就是死!”
“我們低估蘇釋耶的影響力了。外表那麼冷酷無情的男人,其實還有這麼多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希天又逡巡了半天,最後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雙手抱頭:“你去看看,我們還剩多少人。”
“不用看。主要跑的都是奧達和賽菲兩個宗族,他們本來就不屬於我們的勢力,跟著走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可是他們跟的是蘇釋耶!”
“現在我們又高估蘇釋耶太多了。他已經被打得隻剩一口氣了,即便活得下來,也翻不了身。深海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可能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其實希天知道,梵梨還是給了他麵子的。梵梨口中的“我們”從來都不是“我們”,是隻有他而已。梵梨從來沒有低估過蘇釋耶,也沒有高估過蘇釋耶。反倒是他,一開始過於低看蘇釋耶,後來又過度畏懼他。在情感把控上,他和蘇釋耶,沒有一個人是梵梨的對手。
蘇釋耶向風暴海發動進攻的那一天,他有四個半小時沒說話,一直在沉思,連兼特宗主都在電話裡聽出了他的緊張。然後兼特宗主一直安慰他說:“彆擔心,你要知道,蘇伊院士是幫你的。有蘇伊這個終極武器在,你還怕什麼呢?”
聽到這個安慰,他覺得壓力緩解多了。
是,蘇伊是影響他和蘇釋耶勝負的人。她站在哪邊,哪邊就是贏家。她很早就站在他這邊了。蘇釋耶是必敗的。
現在想到這裡,他又抬頭看了看梵梨,眼眶紅紅的:“你不會跟他走的,對不對?”
梵梨徐徐遊到他麵前,盤尾坐下。這個過程仿佛有一個小時那麼長。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希天,你應該知道,我幫助你,是因為在我心中,你是正確的,蘇釋耶是錯誤的。不是因為你強,或者蘇釋耶強。你不應該問我,應該相信自己。”
“可是,蘇釋耶是你的哥哥……”
“不管他是誰,我隻追隨自己堅信的王道。隻要你堅持這份王道,我就會永遠追隨你,隻對你一人忠誠。”
他情緒緊繃太久,終於在某一秒垮了,嗚咽出聲。梵梨右手緊握他的手,對他行了左手禮:“期待你成為更加優秀的領袖,加斯殿下。”
“我會的。”希天雙手握住她的手,淚如泉湧,“隻要你在,我就會的。”
梵梨靜靜地看著這個哭得像個孩子的男人,腦中浮現的卻是另一雙金色的眼睛。她能理解希天的痛苦和不安,知道怎麼安慰他,才能讓他感覺好受一些;她也理解蘇釋耶為什麼會放棄掙紮,是如何一步步心甘情願走入她的圈套的。
經曆了重重困難,她終於大局在握,把一切都發展成了她計劃的樣子。
但她也知道,她成功的決定性因素是,她找到了蘇釋耶的弱點。
曾經她多次絕望,覺得戰勝不了蘇釋耶,因為不像夜迦有雙商、沒有野心,不像希天有野心和頭腦、沒有情商,也不像奧達宗族的大部分人,有野心和情商,頭腦不夠好使……蘇釋耶這個男人,野心極強,雙商太高,他沒有看不透的計謀,從不讓情緒改變他的規劃,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樣的人都可以犧牲——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被打敗?
後來,她終於發現蘇釋耶藏在心底深處、生怕被所有人發現的弱點,並給了他致命一擊。
誰都想不到,蘇釋耶這樣一個男人,在愛情中竟然純粹得像個青蔥少年。他藏著掖著也沒用,她發現了。
對蘇伊的愛與恨,對梵梨的愛與憐惜。不管是哪個她,都會讓他暴露出一身破綻。
希天可以哭,蘇釋耶可以哭,唯獨她不能哭。她如果哭,就太矯情了。因為在感情方麵,她就是當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壞人沒資格流淚。
她必須挺住,支持希天,追逐大家的理想,努力創造一個更好的新光海。
要問她是否心疼。那是肯定的。
要問她是否還愛蘇釋耶,也是肯定的。甚至可以說,如果對蘇釋耶的感情就是“愛”,那她這輩子隻能愛這一次了。
但是,她扛得住。
陪希天睡著後,梵梨輕輕把門帶上,開始安排返回聖耶迦那的行程。
以蘇釋耶為中心的獨.裁官政府被推翻後,全光海的所有新聞媒體都第一時間報道了此事。
落亞新聞的主持人描述聖都黨最後一支軍隊被擊潰實況時,5分21秒的時間裡,結巴了13次,直到最後說出“全光海經濟將萎縮6.5%,十年內有望恢複5%”後,他才稍微正常了一些。
加斯宗主剛好看見了這條新聞,嫌棄地說,紅月海為什麼不炒掉這種沒有職業操守的主持人。他不知道,風暴海的主持人是同樣的情況,隻是風暴海新聞不允許直播,被打回去重新錄製過了。
新的一輪獨.裁官大選即將展開。
時隔多年,加斯宗族又一次回到了聖耶迦那,把兩個心腹推上了政治舞台的幕前。
第一個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新任獨.裁官傑力。加斯宗主並沒打算安排加斯姓氏的當獨.裁官,甚至在外麵與政府撇清關係,隻當幕後推手。因為,蘇釋耶的政績實在太驚人,下一任獨.裁官不管怎麼優秀都很難超越他,更彆說是在這樣一場損失慘重的戰爭之後,經濟狀況非常糟糕,需要很長時間修複。加斯宗族畢竟是宗神後裔,他們不可能容忍彆人的過去抹滅他們的高貴。
回去以後,梵梨幾乎沒什麼時間休息,全程都在參與各大宗族關於光海未來發展的各種會議。
忙碌到了7月29日,傑力很快上位了。速度快得跟趕投胎似的。
梵梨參加了傑力的獨.裁官任職典禮,很快想起了蘇釋耶任職時的樣子。
不同於傑力的凝重,曾經蘇釋耶任職時,麵帶微笑。
彆人都覺得,這個男人天生是為權力而誕生的。他不畏懼權力,不怕廝殺,他有可以把整個世界都才踩腳下的自信。
他的笑是浴火重生,是光海開啟嶄新時代的標誌。
但隻有梵梨知道,蘇釋耶是一個很善於處理情緒的人。當他心情愉悅的時候,隻有眼角眉梢會露出點喜色——第一次打了勝仗時,所有軍人都在狂歡、扯著嗓門興奮大喊,當時的蘇釋耶的喜悅也至多牽扯了一下眉毛;當他情緒平穩時,他看上去會像蟄伏在叢林裡的狼;而當他笑得越是意氣風發,其實內心越痛苦。
當她第一次戳穿他這個習慣時,他先是有些尷尬,然後說,難道梨梨不是這樣嗎?
梵梨怔了怔,覺得他說得很正確。但是,她用笑掩飾痛苦,是因為不想給彆人添加麻煩;他用笑掩飾痛苦,卻是不想向敵人暴露自己的弱點。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