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313年裡, 第一波救市計劃完成後,梵梨又把時間投入到了研究事業當中。她把地底城的部分業務轉移到了莫爾集團,壯大了莫爾集團的魔藥研究。150年後, 聖耶迦那莫爾魔藥公司就成為了光海規模最大的魔藥企業。
他們夫妻倆共同的努力幫助下,聖耶迦那連帶整個光海的經濟都慢慢走向了正軌。也因為經濟上升,莫爾集團大幅度拓展業務,和政府關係更緊密,而且企業形象更好,也收獲很高的盈利。原本被“裂口鯊企業”第二名緊緊咬著, 現在集團估值也甩開後麵近一倍。每當彆人誇莫爾黑喬挑老婆眼光好時,他總是說:“我隻是追求女神的同時,得到了一些額外收獲。”
遺憾的是,這段婚姻也沒能走到最後。
兩個人一起在麵對難關的時候,有很多話題。但等困難解決、目標達成後, 黑喬發現, 他看錯了自己的妻子。
一開始,她就很清楚地交代了和他結婚的目的。換做一般男人肯定都會很介意, 但他不是一般男人。
首先, 他知道和梵梨結婚, 隻會有短期的虧損。這個女人是完美的賢內助,可以讓他的商業帝國再一次飛升。所以,他想,就算是為了事業, 這老婆也值得娶。事實驗證他對了。
其次,梵梨和希天結婚一百多年, 希天在外麵一直有情人, 梵梨沒有一絲怨言, 也沒和任何男人有過曖昧。這說明她是一個理智且自控力強的女人。忠貞,安全。事實驗證他對了。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樣的女人,全光海隻有一個。“妻子是蘇伊”——任何男人,不管是宗神後裔、海神族、捕獵族還是海洋族,聽到這個假設,都不可能不動搖。完成了事業的最高成就,再娶蘇伊回家當老婆,人生圓滿了。事實再次驗證他對了。這三百多年來,他每一天都很驕傲。他從前不是虛榮的人,但和梵梨結婚後,他無數次把她帶到各種場合去炫耀。“莫爾黑喬高調秀妻”的新聞,經常霸占報刊頭條。
最後,他活了四千多歲,對自己的雙商和耐心都非常有自信。他覺得隻要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與關懷,她就一定會感動並且愛上他的。唯獨這一點,他大錯特錯了。
不管他給她再多溫柔,她給他的回饋永遠都是實質上的利益。她也確實有這能力回饋他。
這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他已經有足夠多的錢了,他不想要錢。
可是,她說什麼都能給他,唯獨給不了他愛,不是隻是說一說的。他就像她的戰略夥伴,隻要聊到合作的事,總是能意氣風發,“情投意合”地討論幾個小時。可一旦他開始說“我愛你”“我想你”的時候,她的反饋永遠都是傷人的尷尬。
他有時候想,哪怕她演演戲也好,騙騙他也好。他見慣了人生百態,已經過了那個想看透人心的階段。一個人對他好是不是發自內心的,他並不在意。但他的妻子偏偏是個完全不會演戲的女人。
剛開始他還不在意,但隨著時間推移,偶爾和朋友聚餐,發現他們和妻子非常恩愛,子孫滿堂,他漸漸開始羨慕他們了。
“你能給我生個孩子嗎?”
“我們開始不是說過,不生孩子嗎?”
很長時間後,他歎息:“親愛的,你或許還年輕,有很多未來在等你。但我老了。對不起。”
梵梨先是一怔,很快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的親人。”
這之後,儘管他再三堅持,梵梨也沒有拿走他一分錢,隻要了莫爾魔藥公司的股份、自己近十年的薪資收入和婚內買的兩套房子。
離婚後,兩個人確實維持了很好的友誼,而且瞞了很長時間才公開離婚的事實。隨後,莫爾黑喬很快有了孩子。但在他的餘生中,再也沒結過婚。
雖然和黑喬之間沒有愛情,但對她來說,他已經是親人了。親人的分離,有時比愛情還要令人痛苦。黑喬從家裡搬出來以後,她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豪宅,連續幾個月都沒有緩過勁兒來,經常流淚著醒來。
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她太自私了?留著肚子裡這個孩子,卻總是忙於奔波,遲遲不肯把他生下來。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說不定她就會答應黑喬的要求,他們也不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如果感情這種東西能控製就好了。她和黑喬,明明是很適合長久過日子的一對。
她離婚之後沒多久,雖然消息沒有放出去,但希天很快就知道了,並且來找她複合。
梵梨猜測,希天想複合的理由不單單是因為他還愛她,更重要的原因是新上任的獨.裁官曾經是爾國臨格的市政官。
星辰海是蘇釋耶的老家,從蘇釋耶政權被推翻後,也很長時間被加斯宗族壓製著。星辰海公民一直對聖耶迦那十分忠心,也會深度研究聖耶迦那的政治和文化,這位獨.裁官在演講上展示出對光海未來的憧憬,讓全光海民眾心中都燃起了奴隸解放時的希望。
有種東西叫“士氣”,即便在高度文明的社會都對群眾有很大的影響力,它無法被控製。
星辰海政府推舉這位政客上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要跟加斯宗族搞到底了——他們心中永遠的領袖蘇釋耶不在了,沒關係,他們要繼承蘇釋耶的誌向,爭奪回星辰海的主權。
所以,現在加斯宗族有點慌,想要通過其它方式來和新任獨.裁官奪權。
“希天,你儘管放心,”梵梨微笑著回答道,“不管複不複合,不管新的獨.裁官是誰,我的政治態度都不會轉變的。你的擔憂完全不存在。”
“不是,我不是……”希天提起一口氣,“我隻是覺得,我們倆其實可以重新嘗試一次。”
“對不起,我不想試了。我們非常不合適,你心裡是清楚的。”
“當時我心裡有氣,是因為你懷了蘇釋耶的孩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對你要求那麼嚴苛。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梵梨知道,對希天來說,這已經是非常有誠意的道歉。
她十動然拒了。
這次離婚後,風晉第一時間來陪梵梨聊天解悶。貼心的小夜閨蜜得知消息,也又一次積極地約梵梨出去散心。
梵梨本來覺得離婚沒什麼的,但給朋友添加這麼多麻煩,實在是不好,於是把風晉、夜迦在內的一群人都請來吃了一頓好的。這次聚會上,她還邀請了蘭迪玫瑰和銀監部的三名女同事。她們經常與宗族成員打交道,但還是擋不住夜迦的魅力,三個人把夜迦包圍了一個晚上。
梵梨倒是抽出不少時間與蘭迪玫瑰、風晉聊姐妹知心話。
傑力大選失敗後,轉到了財政部工作,收入和實權都大跳水,蘭迪玫瑰果斷和他離婚,人設不崩。風晉還是老樣子,掛著臨冬海使館執行官的職稱,過著公主般閒適的生活,所以跟梵梨聊的也都是吃吃喝喝美美玩玩以及各種八卦話題,讓梵梨感到放鬆不少。
“有人說我倆是同性戀,你知道嗎?”風晉撐著下巴,說得格外淡定,卻害梵梨差點噴了一口水。
“為什麼啊?”
“大概是你對婚姻不上心,我又一直單身吧。他們如果知道你離婚了,恐怕會更加確認這個猜測。”
“還是彆了。”梵梨笑,“我要娶一個你這樣的老婆,可真養不起。”
“我不要你養。聯姻的話,夫家得有錢,不然我不嫁。但嫁給蘇伊伊的話,我就算當乞丐也要省著錢,舍不得花你的呢。”
“果然是我的風晉晉。好了,拉拉就拉拉吧,我認了。”
旁邊的男生聽了,都直呼太可惜、太可惜了,兩位女神不能這樣資源內耗的。夜迦翻白眼:“漢子和碧池,絕配了。”
聚會結束後,夜迦說要送梵梨回家。梵梨叫了駕駛員來接自己,本來想送閨蜜回去,就跟夜迦說:“剛好,你有時間,那就送風晉回去吧。我送小蘭回去。”
“我們倆先送她們倆回去,我再送你回去,不影響。”
“我私艦在外麵等著呢,不用那麼折騰,你送風晉就好了,謝啦。”
“真把自己當漢子了?”夜迦看了看風晉,“行,那你路上小心,我送她。”
在回去的路上,蘭迪玫瑰咂了咂嘴:“可惜了,布可夜迦什麼都好,就是太沒上進心,這麼多年一直都隻是個大學教授。不過嘛,他是布可巴路最喜歡的兒子,搞不好哪天他想通了,回去繼承布可宗主之位,那就真的厲害了,這男人完美了。”
“你啊,怎麼還在拿權力衡量男人的價值。夜迦是普通大學教授嗎?他聖耶迦那大學的奧術學教授,雙博士學位,現在市麵上賣爆的那本《從細菌到海族:海洋奧術簡史》就是他寫的,跨學科聖經呢。”
“聽不懂。”
“怎麼,你對他有興趣?”梵梨饒有興致道。
“怎麼可能,我是在說你和他。”
“說啥呢,小夜是閨蜜。”
“我想也是。”
聚會圓滿結束。完成了社交使命,可以繼續安排彆的事了。
梵梨覺得自己時間管理能力,很可以。
但這次聚會後過了幾天,夜迦給梵梨打電話說,風晉想去一個光海奴隸曆史主題的博物館,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梵梨本來挺感興趣的,但仔細一想,不對。她試探道:“風晉叫你去?”
“是我叫她去的。”
“然後她答應了?”
“對啊。”
“然後她叫我去?”
“不是,是我想的你對這個也有興趣,就問問你想不想一起去。”
“就我們三個嗎?”
“嗯。”
“哈哈哈哈哈,好,我去。”
原來是這樣,這倆冤家認識這麼多年,居然開始有點那方麵的苗頭了。不好意思單獨約會,要拉上自己一起。
梵梨非常識時務者為俊傑。赴約當天,看展到一半,她就以工作為由跑了。
這一天之後,夜迦還是經常約她吃飯,對她那個叫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她懂的,夜迦是希望自己在風晉麵前美言幾句。但她覺得兩個人的事,第三個人插手太多不太好,於是沒讓他買單,而是AA製。
度過了離婚後的傷痛期後,梵梨所有工作也都已經告一段落,沒什麼特彆需要她操心的事。她打算把蘇釋耶的孩子生下來,以後專心當個好媽媽,圓滿一下隻屬於自己的人生。但她聽人說,孩子出生後會忙到沒有時間留給自己,於是,她開始到處旅行,準備一次性玩個夠,再回聖耶迦那繼續讓胎兒發育。320年秋,她讀了一本關於黃昏區生物的書,對燈籠魚、櫛水母、斧頭魚和吸血鬼烏賊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就帶著四名隨從穿過風暴之井,到海洋黃昏區遊玩。
下潛的過程中,梵梨一直有些害怕。
不過是深海不到五百米的位置,極強的水壓都令人心跳加速,血液流動速度變快。簡直不敢想,再深一些會變成什麼樣。
但調整了一會兒,待身體適應了水壓後,一切又變得好玩起來。她看見了很多弱光層生物,還偶遇了一隻13米長的大王烏賊,覺得大開眼界。而且,除去以前在艦艇裡看見的海洋雪,她還是第一次在開闊水域裡看見飄落的大把海洋雪。
蘇釋耶打造的回憶神殿,落在了一個懸崖峭壁上,半邊建築在下墜過程中毀壞了,而且伸出崖邊一截,看上去就像腐壞的巨大沉船。
梵梨一時好奇,叫四名守衛留在外麵,自己遊了進去。
踏入門的刹那,看見熟悉的古老琉璃建築的殘垣斷壁,時光像是倒轉了很多很多年。
地麵光滑明亮宛如鏡麵,奧術提燈早已熄滅。在神殿中央,有一尊石雕:那是一個女孩子,留著瀑布般的柔順長發,牽著裙擺,眼角彎彎,回眸一笑。微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女孩身上灑落斑駁的光點。
梵梨遊過去,在她的臉上撫摸了兩下——這是她自己的陸生雕像。
蘇釋耶早就說過,等回憶神殿蓋好再帶她進來看,就當是給她的新婚禮物。但從開始修建到它下沉到深海,她這是第一次進入神殿內部。
海水是時間的羽毛,緩緩穿透皮膚的毛孔,浸入回憶與靈魂。
她突然想起,還有八年,她就要七百歲了。即便是對捕獵族而言,這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幸運的是,四百、五百、六百歲生日上,她的生理不適感都在減弱。而距離最後一次與蘇釋耶見麵,已經過了四百四十二年。
她的大半人生都不再有他。
可是,即便現在想到蘇釋耶,與他相愛的感覺卻依然熟悉,恍如昨天。瘋狂地、幼稚地、張揚地、毫無保留地、不顧一切地把一生所有熱情都留給一個人,隻有那一次而已。
甜蜜而痛苦。極樂而悲傷。瘋狂而膽怯。憧憬而絕望。
所幸,已經是過去了……
我的神,你在何處?
我正在飽受甘甜之痛,回憶之苦。
逡巡著,世界是海與辰星;
徘徊著,獨留下夢和幽影。
我的神,你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