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釋耶來說,這座城市一度就像新買的積木。它流轉、進步的速度越快,他的成就感就越多。
但這一刻,好像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蘇璃一早就聽到說了蘇釋耶和梵梨回來的消息,第一時間飛奔出來迎接他們。
蘇釋耶攬著蘇璃的肩,把她帶到梵梨麵前:“我來重新給你們介紹一下吧。梨梨,這是你的女兒,蘇璃。璃璃,你已經知道了,她是你的母親。”
梵梨看看周圍,確定沒有第二個叫“梨梨”的人,然後一臉問號地指了指自己:“……我女兒?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蘇釋耶勾著手指,掩嘴,清了清嗓子:“還記得你留在聖耶迦那奧術院的那十五顆卵子麼?”
“……??”梵梨呆了十秒鐘以上,“你把我凍的卵偷了?”
“不是偷的,我直接找他們要的。”
“……”
“無語吧。”蘇璃露出了近似荒格的嫌棄表情,“我也才知道,原來我是卵生的,鬱悶死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隨意處置孩子出生權的爸爸……”
但她還沒抱怨完,梵梨就扶著她的肩,認真地觀察她藍藍的眼睛、線條清晰的漂亮輪廓,就連被水推動的發梢也顯得分外可愛:“我就說為什麼一開始就這麼喜歡你,原來是因為,你跟我長得也很像……”
“是、是嗎?”
“嗯!”
梵梨用力點頭,抱住了蘇璃。雖然很遺憾,她沒機會陪蘇璃成長,但隻要想到這是她和蘇釋耶的孩子,她就覺得心裡的幸福感快溢出來了。
“除了眼睛顏色以外,女兒明顯就是100%像我。”蘇釋耶微笑地摸摸梵梨的頭,又對蘇璃說道,“所以,璃璃,其實你的名字應該是蘇伊璃。”
“叫我聽聽。”梵梨拍拍蘇伊璃的背。
蘇伊璃憋著一口氣,臉蛋紅紅的,半天沒發出聲來。梵梨退開了一些,期待地看著她。她硬憋了差不多四五十秒,才口齒不清地喚道:“媽媽……”
這個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在永夜殿吃飯吃到快十二點。蘇伊璃早就聽說了父母已經結婚的消息,止不住好奇心,一直問他們曾經在光海的往事。
蘇釋耶感到十分放鬆。因為以前每次聊到母親的事,他都要編一百個謊言來圓第一個謊。而現在,他可以把他與梵梨的一切都全盤托出。
然後他發現,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到好像講一輩子都講不完。
後來聚餐結束,蘇釋耶和梵梨抱著女兒回紅薔薇殿安置好,又一起遊回了永夜殿。
梵梨有些累了,進入正門時,身體卻歪了歪。蘇釋耶一下閃到她倒的方向,接住她。她剛好撞到了他的懷裡,然後抬頭剛好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眼中滿是掩埋在平靜下的深邃暗湧,她的眼中滿是淺淺的、甜甜的明媚。她快速躲開他的凝視,乾脆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尾鰭害羞地甩來甩去。然後,整個人就這樣被他橫抱起來。她小聲抽了一口氣,察覺到守衛和侍女們都在看他們,赧然地把頭埋在他的肩窩。
然後,他抱著她回到臥房,關上門,放到了床上。
他俯身把她困在自己的手臂與懷抱裡,眼神有些悲涼。
“梨梨,我是真的怕了。”他聲音悄悄的,就像這一切都是夢,隻要大聲了,夢就會醒來,“……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不失去你?”
“你不會失去我的。”梵梨捧著他的臉,微笑道,“現在,什麼都不要想,跟我開開心心每一天就好了。”
“可是,你就要七百歲了。”
“過去幾次百歲生日,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你怎麼現在開始擔心了呢?”
“過去幾次生日你都沒休克?”
“沒有呢。”
“那深藍的懲罰到底是什麼?卷軸上寫得不清不楚的。”
“說不定懲罰已經過了呢。之前我都很健康啊。”
“真的?”
“真的。”雖然是睜眼說著瞎話,但梵梨知道,這很有必要。如果蘇釋耶會一直這麼痛苦,還不如什麼都不讓他知道。
看見蘇釋耶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梵梨摸了摸他的臉頰,軟軟地說:“你愛我嗎?”
“愛。”
他回答得太快,快到她幾乎墜下淚來。她強忍著傷感,對他露出了燦爛的笑:“那不就好了,你愛我,我也愛你,一切都很圓滿。”
蘇釋耶輕歎了一聲,撥開她的劉海,將輕柔的吻一點點順著她的發間,落在額心、眼皮、鼻尖、臉頰、下巴,最後才印在了雙唇上。
不管過多少次,與他親吻,她都會感到顫栗。
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變得特彆堅強,同時又覺得自己變得特彆脆弱。
有了無堅不摧的武器,又有了不堪一擊的弱點。
蘇釋耶把他們的婚禮時間定在了一年半以後。在這之前,他動用了最大的資源,加快了黃昏區的建設,並且儘量減少工作量,多陪梵梨養胎。
隨著時間推移,孕期反應越來越難控製了。梵梨減少了研究所的工作,但每天晚上還是會在床上翻來覆去,感到惡心想吐,而且一點也不想麵對第二天的陽光。負麵情緒和黑暗一起吞噬了她,讓她開始害怕麵對五年後將到來的懲罰。
但幸運的是,她對蘇釋耶的預估有誤。
她曾經暗搓搓地做過比較,認定蘇釋耶會是她曆任丈夫中最適合談戀愛,也最不適合過日子的一個。
但事實是,不管她脾氣有多大,多往死裡作,蘇釋耶總是會第一時間安慰她,撫摸她的額頭,溫柔地為她念童話故事集,沒事就公主抱遊來遊去,哄孩子般對她說“沒事,我在”。而且,漫長的十二個月裡,隻要蘇釋耶在身邊,她從來沒有親手吃過飯,每一口都是他喂的——等孕期反應緩和了一些,肚子越來越大了,她數次說想自己來,他都不給她這個機會。
有一次,吃完蘇釋耶喂的鯨奶,梵梨蜷縮在床上,見他馬上要出去了,連忙抓住他的手。他知道她是有些黏人了,就把杯子放在床頭,反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側:“怎麼了?”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把這個孩子留到現在生。如果當初解放奴隸以後,我就生下這個孩子,我和寶寶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幸福的。”
“以後會越來越幸福的。”
他說得很從容,她卻覺得鼻尖酸酸的,笑了起來:“哥哥,可不可以答應我,一輩子對兩個孩子好?”
“我答應你。”
半年以後,小小的尾巴在她的肚子裡鼓動。這種感覺與愛上蘇釋耶的感覺很像,但又很不一樣。
堅強與柔弱,幸福與擔憂,期待與害怕……所有的矛盾,都化作了與一切困境對抗的勇氣。梵梨有時會想,深藍創造出最初的海族時,是否也有此刻孕育生命的感受?
她不是深藍,所以不能理解。
但她知道,有一點她比深藍幸運。就是她可以肆無忌憚地依偎在所愛男人的懷裡,稍微展示一下自己的脆弱。
425年9月14日,深淵帝國的繁星小王子在巴曼薄亞誕生了。
小王子全名蘇伊繁星,是赤月帝王蘇釋耶和光海大神使蘇伊梵梨的第二個孩子。因為他的誕生,帝都巴曼薄亞綻放了十萬支煙花,把海水都照得比白晝還明亮。
護士把繁星抱出來的時候,蘇釋耶沒看兒子,反倒衝進病房看老婆去了。小王子閉著眼睛哭得撕心裂肺。艾澤激動地湊過來看他,並聲稱這孩子眼縫好大,長大要禍害多少女孩子。
荒格隻覺得他一派胡言,亂拍馬屁。但下一秒就真香了。因為,小王子睜開了眼。
繁星和他的姐姐一樣,繼承了父親的銀白頭發,但和母親一樣頭發是微卷的。同時,他還有父親的金瞳和能看出未來挺直雛形的小鼻子。
荒格一向討厭小小的東西,尤其是生物。但看見繁星那麼可愛,都禁不住擰著眉戳了戳他的小手。
與此同時,整個醫院都輕微晃動了一下。整層樓的邪能燈盞也左右搖動了一下,暗了一瞬間。
所有人都抬頭看了看,警惕地交換視線,發現沒有異樣。但是,繁星整個身子卻籠罩了金光,然後慢慢從護士手中升起,懸在上方。
病房裡,蘇釋耶本來在低頭與梵梨說話,卻發現梵梨整個人也籠罩上了金色,隻是她沒有升起來。
“怎麼回事……”蘇釋耶看看梵梨,又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發現兒子也發生了變化,“……是誰做的?”
梵梨還有些虛弱,微微轉過頭說:“這……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把七個魂片放到熔爐裡了。”蘇釋耶的臉色慘白。
《她的4.3億年》君子以澤著,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