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錦回了驛館,傅同和盧安留下來善後, 靳葉帶著所有人撤離, 餘長鬆夫妻也帶著圍觀的村民各回了各家, 傅同見所有人都走了以後,這才拉著雲夕進了她的房間。
門被大力關上, 傅同雙手拽住雲夕的胳膊,幾乎是低吼出來,“你膽子太大了!”
雲夕笑道:“謝謝。”
見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傅同更生氣, 手上的力度加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雲夕看了看他拽著自己胳膊的手,微微擰眉,但沒有推開他, 平靜道:“第一,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指向池蘅,他推脫不了;第二, 這是我家, 沒有人會相信我傻到在自己家害人;第三,我不知道聖上的身份,我沒有任何理由害他;第四, 寒節草的量極輕,聖上不會有生命之憂。”
傅同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氣笑了,“這樣拙劣的把戲, 我一眼就看穿了,你還想瞞過聖上的眼睛嗎?”
“可是我沒有碰過寒節草,我也沒給聖上下毒,一切都是池蘅做的,聖上怪不到我頭上。”雲夕狡黠笑。
傅同看了她半響,放開了她,沉思了片刻問:“你是怎麼下的毒?”
“我說了,我沒下毒,是池蘅做的。”雲夕重複。
傅同不解,“我了解池蘅,他沒那個膽子給聖上下毒,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其實,讓池蘅去采寒節草,搗寒節草汁都不過是製造的假象罷了,表麵上是讓人對池蘅起疑,但最主要的目的是讓池蘅手上染上寒節草的毒,池蘅不知道的是,寒節草的毒染上後輕易不容易除掉,然後我給聖上那碗土豆粉的湯加得極滿,我又讓池蘅去端那碗土豆粉,不出意外,池蘅手上的寒節草毒必會沾染到湯水,浸入碗中,聖上吃下後便會中毒,因其毒量不大,聖上除了有腹痛的症狀外,不會有任何影響。”雲夕緩緩解釋道。
傅同聞言頓時明白了,他問:“我要去廚房幫忙你不讓,就是為了讓我置身事外?”
“也不單是為了讓你置身事外,是想有力的坐實池蘅的罪名。”雲夕道。
傅同想了想點頭,驚歎道:“池蘅不過來了半日,你就能做出這樣縝密的布局,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你先前不是還說是拙劣的把戲嗎?”雲夕揉了揉被他拽痛的胳膊笑道。
傅同見到她的動作,愧疚道:“我弄疼你了?”
“沒事。”雲夕搖搖頭,“計劃能這麼順利完成離不開你的幫助,謝謝你幫我拿到雲香的證詞。”
池蘅先是故意拖延糧草險些導致戰敗,其次縱得母親妻子草菅人命,再下毒弑君,加雲香那張致命血書,池蘅是必亡的結果。
她這場看似拙劣的一出戲,不過是壓倒池蘅的一根稻草罷了。
其實對於司空錦這種高高在上的帝王來說,越是拙劣有漏洞的戲碼他越是不會多想,她一個農婦,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才更讓人懷疑。
傅同搖搖頭,自責道:“都怪我沒有早些找到胡三,這才讓池蘅搶先一步,讓你做了這樣冒險的事。”
原來她是假意與池蘅交好,原來她心裡明鏡似的,並沒有被池蘅蒙騙。
“不,得多虧你沒有提前找到胡三,讓池蘅又多加了一條欺君的罪名。”雲夕道。
傅同還是陣陣後怕,“以後你要做什麼事提前和我商量一下,或者我來幫你做,要是出了差錯……”
“不會出差錯,而且以後我也不想再麻煩你了。”雲夕轉過身道:“我們之間的恩情早已經兩清,我不希望連累你。”
傅同是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她不能仗著恩情就牽絆他,這對他不公平。
傅同聞言心頭一窒,想到她先前的疏離,他胸口一陣一陣的沉悶壓抑,他想說他不怕被她連累,但想了想又改口道:“沒想到啊,你竟然也是這種沒良心的人,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利用完我就一腳踹開。”
雲夕轉頭看向他,見他俊美的臉上布滿難過,還帶著一絲不滿,她立即搖頭道:“我沒有卸磨殺驢,我隻是不想……”好吧,她承認,確實有點像卸磨殺驢。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就不怕我去聖上麵前告發你?”傅同見她不說了,故意板起臉威脅。
雲夕輕鬆一笑,“你不會的。”
“那可難說了,我這個人雖然愛多管閒事,但也不會傻到幫不相乾的人兜事兒,而且是這麼大的事兒。”傅同往桌子前坐了,拿起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雲夕看了看他的神色,試探著問:“那你要怎麼樣才能幫我保守秘密?”
“這就得看你拿什麼來收買我了。”傅同喝著茶道。
雲夕心一橫:“我把皇上賞的千兩金子給你。”當封口費。
“不夠。”傅同答。
雲夕想了想又道:“那把我那百畝良田也給你?”
“不夠。”傅同繼續道。
雲夕深吸一口氣:“加上綢緞和珠寶。”
傅同搖頭,笑:“不夠。”
“那我這屋子給你,新蓋的。”她咬重新蓋的三個字,麵露痛心。
傅同放了茶杯站起身逼近她,“不夠。”
“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這都不夠?”雲夕看到他眼底溢出獵人發現獵物的危險氣息,她下意識退後了幾步,強裝了氣勢問。
傅同繼續逼近她,“你的命才值這麼點東西嗎?”
“可是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雲夕又退了幾步,房間不寬,很快就抵在了牆壁上。
傅同湊近她,看著她似笑非笑道:“這些財物你可以留著,我隻要一樣東西。”
“什麼?”雲夕望著他,不解問。
傅同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視線緊緊鎖住她,微弱的燭光下,她皮膚白晰,眉目如畫,視線停在她紅潤的唇上,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你。”
雲夕正要出聲,唇便被他覆蓋住,溫軟的觸感將她的話堵了回去,她看著在麵前放大的俊臉,驚得瞪大雙眼,怔愣了幾秒,她回過神來猛的推開他,“傅同,不行……”
傅同放開她的唇,一把將她摟緊懷中,呼吸急促,“雲夕,傅同從未對女人動過心,你是第一個。”
雲夕的心被他的話狠狠撞擊了一下,蕩漾起一圈圈漣漪,她推開他,抬頭望去,見他剛毅的臉上全是認真,她的心微微沉陷,但想到什麼,她又道:“可是我嫁過人,還有一個孩子,我隻是一個農婦,你是英勇的大將軍,我們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彆,我們不合適。”
“合不合適我心裡清楚,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身份,我可以棄了這身份,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傅同握住她的手認真道。
這些日子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愛上雲夕了,他不能忍受她和彆的男人在一起,他不能沒有她,什麼家國天下,什麼責任重擔,什麼榮耀風光,他都不在乎,他隻想和她在一起,他要和她在一起!
雲夕愣了愣,他願意為了她放棄所擁有的一切?
傅同頭抵在她額頭上,“我知道,你心裡也是有我的,雲夕,彆抗拒你的心。”
“不,不行。”雲夕推他,“我對你沒有彆的感情,我不喜歡你……”看到他麵上露出的痛苦和失望,她後麵的話說不下去。
傅同看著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放開她,退後幾步,神情低落:“原來,是我自做多情了。”
雲夕不忍,莫名的,心隱隱有些痛,但是她還是什麼也沒再說。
“夜深了,我走了。”傅同深深看她一眼,見她滿臉的疏離,他握了握拳,抬步離去。
雲夕看到他落漠的背影,有種要向前叫住他的衝動,不過她還是將衝動壓了下來,傅同這樣的好男兒,理應得良配,而她,不是他的良配。
次日,司空錦帶著人離開永明縣回了京城,除了被押回京城的受審的池蘅,還有傅同,但從那以後,雲夕再也沒有見過傅同。
沒過多久京中傳來池蘅的消息,司空錦念他戰功饒了他一命,把他貶至西境當了一個守邊卒。
池蘅遭貶,池家就此敗落,在莊子裡的池老夫人得知兒子被貶後嚇病了,拖了幾日也去了,雲香所生的那雙孩子被莊子裡的夫妻收養著,跟了旁人的姓。
雲夕暗驚池蘅的命真是夠硬的,都到了這份上還弄不死他,不過善惡到頭終有報,她收不了他自有天來收。
夏收時,雲夕的玉米問世,司空錦再次駕臨永明縣,並沒有微服私訪,而是大張旗鼓帶著文武大臣前往觀看,永明縣再次名動全國,雲夕的名字也變得家喻戶曉。
而這次傅同並沒有隨同前往,雲夕暗暗失落,但沒有表現在人前。
聽聞一國之君曾在永明縣耕種過,全國百姓驚歎不已,紛紛前往永明縣想沾沾九五之尊的福氣和龍澤,縣令命人打造一塊石碑,豎在雲夕的田地邊上,石碑上麵刻著聖上親耕幾個字,來往之人見碑跪拜行禮,永明縣慢慢變成晟國最繁榮昌盛之地。
自玉米問世後,雲夕接到旨意,命她全國推廣地瓜、土豆、玉米三大作物,司空錦體諒她有孩子,倒也沒讓她奔波,而是每個洲郡派人前往永明縣跟隨她學習栽種之法,並帶回種子。
三年後晟朝上下才完成三大作物的推廣耕種,司空錦一年比一年少收到饑荒的折子,直到三年後,國家已經不再有饑荒存在,他大喜,封雲夕為永明縣主,賞賜不少金銀珠寶和良田宅子。
而這一年,十歲的雲鈺考上了童生,於次年又考上了秀才,十一歲的秀才相公成為晟朝上下的美談,母子二人風光一時無兩。
雲鈺考上秀才後,雲夕所識之人皆來向她道賀,錦上添花好不熱鬨,唯傅同沒有前來,隻是命盧安送上一份賀禮。
雲鈺考上秀才的第二年,邊境又起戰事,西邊晉國作亂,傅同領兵出戰,這一戰打了足足一年還未停歇,晉國強悍,兵將驍勇善戰,兩國實力懸殊之大,就連傅同也有些不敵。
好在傅同不止有勇也有謀,不能力敵便智取,多次險兵相接,反敗為勝,打擊了晉國的囂張氣焰,雙方勝負難分,戰事又持續了一年。
戰事吃緊,糧草源源不斷的運往戰場支援,好在這幾年晟朝養精蓄銳,國庫和百姓的糧倉中都積累了不少金銀和糧食,哪怕戰事延綿兩年之久也未曾動搖根基。
轉眼又過了一年,戰事還是沒有停歇,而邊境也頻繁傳回戰事失利的戰報,百姓開始慌亂,雲夕也在為傅同擔憂。
“咚咚咚……”鑼鼓聲突然傳來。
雲夕正在田間勞作,聞聲抬頭望去,見有衙差邊敲鑼打鼓邊往她家屋子去了,她眸光微亮。
“雲娘子,快回去看看,是不是你家雲鈺考上舉人了?”村民聽到鑼鼓聲立即朝雲夕笑喊道。
“對啊對啊,快去看看去。”
雲夕點點頭,在水溝裡洗了手,忙往家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衙差高聲報喜,說是雲鈺考上了舉人,圍觀的村民擁著雲鈺,歡呼不已。
“娘!”雲鈺無意見看到母親,立即走出人群,走到了她麵前,深深鞠躬,“鈺兒考上舉人了。”
雲夕眼眶有些濕潤,她笑著扶起兒子,細細打量著他,十四歲的雲鈺模樣已經長開,五官俊美,皮膚白晰,一身儒雅書卷氣,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而她雖然是書生,也在鎮上的鏢局學過拳腳,並非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