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事情,趙雲衢也隻是略知一二,隻說:“雖未出仕,但孟先生學識過人,他能來給你當老師,這是你的運氣。”
趙雲平卻忽然叫道:“啊,孟青霈,孟狀元,是不是那個被繼母告上衙門,說他忤逆不孝被彈劾的狀元郎?”
聽他咋咋呼呼,趙雲衢一巴掌拍過去:“彆聽風就是雨,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趙雲平捂著自己的腦袋,委屈道:“大家都這麼說,說他氣死親爹,忤逆繼母,打罵弟弟,反正人特彆壞。”
“讓你彆胡說你還說。”趙雲衢怒道。
趙雲平趕緊閉嘴。
趙雲衢摸了摸弟弟的頭發,解釋道:“我相信父親看重的先生,絕不會是這般品性低劣之人,世人都是人雲亦雲,不可儘信。”
趙雲安點了點頭。
大伯專程給他找的老師,自然不可能是個人渣。
但是顯然,人雲亦雲的不在少數。
趙雲衢兄弟倆送完弟弟,就有丫鬟傳信,說劉氏要見他們。
兄弟倆到了梧桐院,劉氏正在處理家務,叮囑下人們收好門戶,萬不可因為永昌伯不在,就大意疏忽。
“衢兒平兒來了。”
劉氏招手,近看見兒子的氣色還好,才鬆了口氣:“你們翻閱醫書是孝心,但也不可不顧自己的身體,若是因為此事病了,豈不是讓你們父親心底不安。”
趙雲衢知道母親主要擔心的是他,便道:“母親放心,孩兒心中有數的。”
劉氏有心多說幾句,但見趙雲衢麵色淡淡,便忍住了。
隻岔開話題道:“你們可見到那位孟先生了?”
見兒子點頭,劉氏眼神微閃:“也不知伯爺怎麼想的,臨走之前忽然給小七定了位先生,還要住進永昌伯府來。”
“孟先生是男子,又是未婚,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趙雲衢便道:“孟先生住在前院,並不往後院來,不相乾的。”
劉氏欲言又止:“可他的名聲到底不好聽。”
“小七年幼,並不影響,可你就快議親了,平日裡合該注意一些。”
“母親——”趙雲衢擰起眉頭。
劉氏無奈,隻得止住話茬:“罷了,你們累了一晚上,早些回房休息吧,沒得年紀輕輕熬壞了身體。”
等兄弟倆離開,劉氏又連連歎氣。
劉嬤嬤便勸道:“夫人,伯爺這麼做定是有緣由的。”
“有什麼緣由。”劉氏煩躁道,“小七在劉家族學讀的好好的,偏要給他另找一個先生,找就找吧,伯府也不是出不起這份束脩,可為什麼要找孟青霈。”
“當年孟家的事情鬨得滿城風雨,誰不知道孟青霈氣死了孟家家主,又忤逆不孝,甚至對兩個弟弟拳打腳踢,那可是鬨到了衙門裡頭,聖人麵前的醜事兒。”
“就為了這事兒,他身上的差使都被擼了,如今三十郎當都娶不到妻子,這樣的人怎麼能住到永昌伯府來。”
劉嬤嬤道:“可孟青霈到底三元及第,功名還在,論才華學識,少有人能比。”
“光才華好有什麼用,人品名聲才是為人之本。”
劉氏心底有氣,但這是永昌伯拿定的主意,如今趙駿已經遠赴漳州,劉氏不可能拿著這事兒糾纏不放,讓夫君這當頭煩心。
罵了一通,劉氏隻道:“小七跟著學就跟著學吧,左右平兒是不去的。他原本就是跳脫的性子,要是再跟了孟青霈,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亂子。”
“到時候你囑咐門房,決不許家裡頭姑娘們往前院去,免得壞了名聲。”
劉嬤嬤自然是應下了。
這頭劉氏有動靜,那頭趙老夫人也知道了。
她倒是鎮定如常,隻搖頭道:“難得孟青霈能看中小七,也是小七的福分。”
張嬤嬤倒:“這位孟先生聲名狼藉,伯夫人那邊怕是要擔心了。”
趙老夫人慢慢品茶,淡淡道:“老大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太看中名聲了一些。”
“也不怪伯夫人,到底是不好聽。”
趙老夫人淡淡道:“孟家那一攤子爛泥事兒,誰是誰非外人哪裡知道,要我說,一個繼母,能把已經三元及第,入朝為官的嫡長子逼成這樣,可見不是善茬。”
趙老夫人嗤笑道:“她也不想想,孟家到了那份上,丟了這個嫡長子,又能剩下什麼,怪不得這些年孟家都不見蹤影了。”
“可孟先生也不能再入朝為官了。”
“所以才說是兩敗俱傷。”
“繼母也是母,當晚輩的到底失了身份,不占理。”
“若不是身份尊卑,他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境地。老大媳婦也是多慮,這麼多年過去了,京城中還有幾家記得當年,又有幾家會為了孟家出頭。”
趙老夫人又道:“這幾日你看著一些,到底是駿兒特意請回來的先生,不能薄待了人家。”
“是。”
趙雲安剛回到椒蘭院,就被金氏壓著揉搓了一頓,洗了臉,包裹了塞進床裡頭。
躺在暖洋洋的被窩裡,趙雲安迷迷糊糊的聽著金氏念叨。
“你說說你,巴掌大點的孩子,主意怎麼就這麼大?”
“娘,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雖小,但也要略儘綿薄之力。”
“知道你擔心伯爺,可你們三個都還是孩子呢,能有什麼辦法,在劉家藏書閣裡待了一晚上,這不是讓家裡頭著急嗎?”
“大伯都說很好。”
金氏無奈。
“小孩子晚上不睡,可是會長不高的,你也不怕變成了個小矮子。”
念叨完了,金氏又心疼的摸他的臉:“趕緊睡一會兒吧。”
趙雲安解釋說:“娘,昨晚我已經睡過了,現在根本不困。”
“不困也得躺一會兒,養養精神。”金氏堅持道。
趙雲安享受著這甜蜜的負擔:“可是我真的不困。”
金氏就坐在床邊:“那你跟娘說說話。”
“聽你大伯母說,伯爺給你找了個先生,都住家裡頭來了?”
趙雲安點頭道:“是孟先生。”
“大哥哥說,孟先生三元及第,是超級厲害的人。”
金氏一聽,雙眼放光道:“三元及第,那不是文曲星下凡了,伯爺也是疼你,這去漳州的節骨眼上,還想著幫你尋先生。”
“大伯是疼我。”趙雲安瞧著,趙駿對他的疼愛,是遠超過對其他三個兒子的。
這並不是說趙駿不疼兒子,而是這種疼愛不同,對趙雲衢三人,趙駿更像是嚴父,而在他麵前,通常都是慈父。
金氏聽著三元及第,就什麼都顧不得了,高高興興的說:“孟先生住在府裡頭,以後你也用不著天不亮就起床,巴巴的趕到劉家去,這還省了不少事兒。”
趙雲安一聽,這會兒才想到往後自己不用起大早了,頓時也高興了不少。
金氏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雖然能多睡一些,可你得加倍的用心,這才對得住伯爺對你的恩情,知道嗎?”
趙雲安自然是點頭,但想到孟青霈不靠譜的樣兒,心底又是慌慌。
金氏卻不知道孟青霈那些傳言,這會兒心底都樂滋滋的。
她就說永昌伯府最和善不過,尤其是侯爺,對她家安兒那是比親兒子都好。
這可是文曲星當先生,何愁兒子將來不出息。
幸虧當初沒聽了白嬤嬤的話改嫁,真要是改嫁了,哪有這麼舒心的日子?
金氏又道:“也不知道你這孟先生喜歡什麼,待會兒我收拾收拾庫房,挑幾樣文房四寶送過去,安兒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趙雲安搖頭道。
“娘,先生喜歡喝酒。”
金氏一愣,擰眉道:“可我總不能送美酒吧,那多不體麵。”
“哎,送禮也難,最怕送了,人家還不喜歡,那就等於白送了。”
趙雲安又道:“那你瞧著送吧,反正人在伯府又不會跑,以後多的是機會。”
金氏一想也是,又壓低聲音問道:“就你跟著孟先生讀書?你二哥三哥不去嗎?”
府裡頭大少爺肯定是不會去的,畢竟趙雲衢在國子監讀得好好的,那裡頭的先生可都是大學士。
但伯府還有兩位少爺,都還在劉家族學讀書,如今家裡頭有了先生,他們難道不去?
趙雲安也想到這個問題:“大伯沒說。”
不過瞧著,倒像是專程為他請的。
金氏便道:“罷了,他們去不去,肯定是大嫂做主。”
要按她的想法,劉夫子隻是個舉人,孟先生卻是三元及第的進士,那肯定是選後者。
讓金氏意外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趙雲平與趙雲昇還是坐上了前往劉家的馬車。
金氏心底犯嘀咕,不知道一貫看中孩子學業的大嫂,心底是怎麼想的。
而這一天,趙雲安難得睡了個懶覺,坐著慢悠悠的吃完了早飯,這才帶著兩個丫鬟,提著金氏準備好的禮盒,去前院讀書。
孟青霈居住的聽雨軒,位置在前院最東邊,那附近有個小池塘,裡頭種滿了荷花。
論風景,聽雨軒自然是非常好的,且幽靜。
不過距離椒蘭院就遠了,趙雲安一路走過去,到地方的時候,額頭上都冒出細汗來。
誰知還未進門呢,就瞧見二樓有個人依欄而坐,正在喝酒,瞧見他就笑:“呦,哪兒來的小姑娘,在自家走幾步路,這小臉就粉粉嫩嫩的。”
趙雲安鼓起臉頰,氣呼呼的瞪著樓上。
忽然,趙雲安張大了嘴巴。
孟青霈竟是一個翻身,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在了趙雲安身邊:“臭小子,肚子裡頭是不是在罵我。”
他隨手扔掉酒壇,一把將趙雲安扛起來:“第一天當師生,為師送你個見麵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