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回來的?”金氏一聽,驚訝起來。
趙月珊嫁到劉家才三個月,上次三朝回門的時候,跟四姑爺可是恩恩愛愛,瞧著遠比孫素心與表姑爺親近。
她嫁過去之後,夫妻恩愛,婆媳和睦,很是得意。
趙雲安心思一轉,倒是很快想到為什麼。
“娘,怕還是大皇子逼宮一事。”
金氏常年久居後宅,對朝廷政事的敏感度不高,這會兒擰眉問道:“難不成劉家也牽扯其中?”
趙雲安遣退丫鬟,才道:“事發之前,聖上在查吃空餉一案,當時懷疑的對象是沈家。”
“沈家,這怎麼可能?”要知道沈家口碑很好,在軍中很受愛戴。
趙雲安點頭道:“若真的是沈家,聖上怎麼會放心讓大哥三哥插手。”
“隻是查下去線索指向沈家,以至於沈家被斥責,留守城郊……真正牽扯其中的是劉家。”
這是一個連環套,皇帝看似要查吃空餉一案,實則是設下一個套子,讓有心之人往裡頭鑽。
果然事發之後,背後之人便急了,屢屢動了手腳,將罪名往沈家身上帶。
如此,皇帝便順理成章的斥責沈家,一度還遷怒與剛剛成為姻親的永昌伯府,不準趙雲衢趙雲平兄弟再插手。
一番舉措,落到有心之人的眼中,便是皇帝對沈家和趙家起了疑心。
這般大好機會,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才有了大皇子逼宮造反,祿親王黃雀在後的局麵。
金氏不知道這麼多,也被這話嚇得心頭直跳:“什麼,劉家居然這麼大膽,這,這可是要殺頭掉腦袋的。”
又憤憤道:“當初是她自己想儘法子要嫁過去,如今婆家出了事情卻又哭著回來。”
說完又開始擔心:“劉家與伯府也是親家,聖上不會遷怒吧?”
其實他心底懷疑,自家大哥或許早就知情,隻是那時候情勢所逼,所以隻能順勢而為。
趙雲安猜測道:“皇上不會大動乾戈。”
與趙雲安猜測的一樣,趙雲衢此刻擰著眉頭,等庶妹哭完了,淡淡解釋道:“陛下感念劉大將軍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已經網開一麵。”
趙月珊聽完,卻哭得更厲害了:“可這罷官革爵,跟斷了劉家的生路有什麼不同。”
“大哥,如今你是聖上麵前的紅人,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啊。”
話音未落,劉氏卻冷喝道:“四姑娘,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什麼話。”
“當初這門親事我是不同意的,是你跟紅姨娘上躥下跳非得要嫁,害得老夫人那麼大年紀,還得出麵為你走動。”
“既然已經嫁過去,從今往後你就是劉家的媳婦,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斷沒有一點小事就回家哭訴的。”
“你若還點孝心,要點臉麵,今日就不該回來。”
趙月珊噗通一聲跪下:“母親,大哥,若是我自己,吃苦就吃苦罷了,可我已經懷了身孕,難道你們忍心看孩子生下來,便要遭受這些嗎?”
她知道劉氏鐵石心腸,撲過去抱住趙雲衢的腿:“大哥,你就當疼一疼還未出生的外甥,隻要在聖人麵前美言幾句,不求劉家能脫罪,好歹給姑爺留一個體麵。”
趙雲衢皺了眉頭。
他心底對這位庶出的妹妹,還有兩份愧疚在的,畢竟那時候劉家事發,他沒死咬著不讓妹妹出嫁。
但要是那麼做,劉家便會察覺不對,陛下怪罪下來,他也承擔不起。
盧氏原本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也忍不住了,起身一把將她扶起來:“四妹妹,您這一回門就哭求跪拜的,知道的,是你上門求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威脅恐嚇呢。”
劉氏滿意的看了眼兒媳婦,也跟著說:“這樣大的事情,即使你父親在,也是絕不敢冒然請求的,更彆提如今隻你大哥。”
“母親,大哥,你們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趙雲衢勸道:“雖被革爵罷官,但聖上並未追究,劉家有人有錢還有宅子,在家思過幾年,隻要子孫出息依舊還能起來的。”
“外甥將來要讀書或出仕,我這個當舅舅的也會出一份力。”
這話也不假,官場無情,朝堂變幻,多少人被罷官之後,隻要家族還在便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皇帝對劉家還算留有一絲情分,雖然將劉家在朝的人全罷官了,但並未禁止劉家後代入仕,不算趕儘殺絕。
趙月珊哪裡聽得進這話,心底隻覺得趙雲衢在推脫。
盧氏也跟著勸道:“妹妹,你聽我的話,回去好好養胎,等這孩子生下來好生教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若是銀錢短了手,我這邊也還有一些。”
趙月珊不領這份好心,反倒是怨恨道:“大嫂站著說話不腰疼,這棍子沒打到你身上,你自然是輕輕鬆鬆。”
“我也是趙家的女兒,如今你們想用幾塊銀子將我打發了,沒那麼容易。”
盧氏臉色一冷,心底暗罵這四妹妹不知好歹。
當初她若是不做手腳,沒鬨出那難看的事情來,指不定如今還待字閨中。
可她偏做了,既然做了便要認命,哪有出了事又來求情,什麼好處都想占一頭。
趙雲衢也皺了眉頭,冷聲道:“四妹妹回家隻為埋怨,那就去紅姨娘院子好好哭,我事務繁忙,沒工夫聽這婦人訴苦。”
索性起身離開,完全沒給她麵子。
劉氏眼底閃過一絲冷笑,也道:“過年的東西還未收拾好,盧氏,你陪我去看看。”
說完,婆媳倆也徑直離開了,徒留趙月珊一個人。
趙月珊這才慌張起來,她想去找趙老夫人,卻發現自己連院子都進不去。
吃了幾次閉門羹,趙月珊才恍然這裡是永昌伯府,做主的一直是嫡母劉氏,她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四姑娘。
是嫁入劉家太順利,在劉家過得太自在,以至於趙月珊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
趙雲衢打發了庶妹,心底卻也沒那麼輕鬆。
他走著走著,便到了趙雲安的院子,瞧見他很是逍遙自在,正坐在院子的大樟樹下喝茶擼貓。
樹蔭落在趙雲安身上,影影綽綽,那隻大肥貓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那悠哉的勁兒,看得趙雲衢都有些嫉妒。
他快步走進去,一把拿走了弟弟的茶杯,一口悶了。
趙雲安跟大老爺似的躺在那裡,呆呆的看著自家搶茶喝的大哥。
“再來一杯。”趙雲衢索性在他對麵坐下來。
趙雲安一手抱著大金貓,這家夥如今體重見漲,一隻手抱著都費力氣;另一隻手提著茶壺,給大哥倒了滿滿一杯。
趙雲衢一飲而儘,金銀花茶,很適合他現在喝。
喝完了,趙雲衢又說:“給我抱抱。”
趙雲安笑著摸了摸大金貓:“小金,你派上用場的時候到了。”
大金貓預感不妙,蹭了一下爪子就想要逃,結果還是慢了一步,被趙雲衢一把揪住後脖子,塞進懷中就是一陣揉搓。
平日裡很是囂張,出了趙雲安之外對旁人都愛答不理的大金貓,這會兒縮著爪子,一副生無可戀的可憐模樣。
它倒是知道趙雲衢不好惹。
大約是上次出去浪蕩,回來時候惹了跳蚤,結果害得趙雲安也染上,最後還是從太醫院拿來驅蟲藥才了結,弄得永昌伯府心驚肉跳,趙雲衢也連著幾日都覺得渾身發癢。
趙雲安舍不得怪貓,趙雲衢卻忍不住,直接逮住這貓剃光了,狠狠教訓了一頓。
至此,大金貓終於遇到了此生克星。
趙雲衢揉了個痛快,才出了一口氣:“還是七弟會享受。”
他剛一鬆手,大金貓呲溜一下跑了,跳到了屋頂朝著下麵齜牙咧嘴。
趙雲衢也不在意,挑著眉毛笑:“這小東西脾氣還挺大。”
趙雲安見他表情鬆快了許多,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大哥,是在為四姐姐的事情發愁嗎?”
趙雲衢搖了搖頭,隻歎了口氣。
連喝了幾杯茶,趙雲衢才停下來:“七弟,這次大哥有些怕。”
趙雲安一愣,在他心目中,自家大哥一直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成熟穩重模樣,還從未見他露過一絲膽怯。
看見弟弟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架勢,趙雲衢倒是被逗笑了。
伸手狠狠揉搓了一番弟弟的小腦袋,趙雲衢放聲大笑起來。
趙雲安護著自己的發髻,幽怨道:“大哥,你剛摸過小金,貓毛都弄我頭上了。”
“你倆都一起睡了,還差這個。”
趙雲衢難得有些孩子氣。
說笑了兩句,趙雲衢才說道:“事發之前,我也沒料到陛下竟會如此狠心。”
趙雲安拚拚湊湊出個真相來,聽了這話又說:“這不是將計就計,而是深謀遠慮。”
“正是如此,才更可怕。”
趙雲衢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天家無父子,戰場無兄弟,一直到今日,我才懂父親這句話。”
皇帝的狠辣無情,趙雲衢比旁人都看得明白。
這一次他們也是贏家,一切都好,但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趙雲衢卻總是忍不住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他們輸了呢?
走鋼絲的感覺,實在不好。
趙雲安見他神色晦暗,忽然起身摟住他,笑著說:“大哥,我不在乎陛下怎麼樣,隻要我們一家人平安喜樂,貧富相隨,那就什麼都不怕。”
趙雲衢一笑:“真是個孩子。”
趙雲安笑著說:“不小了,過了年我就十三,再等來年考中了舉人進士,到時候我就能為哥哥和大伯分憂。”
他受夠了看著大哥三哥冒險,自己卻隻能被當成孩子,跟女眷關在一起的處境。
“不是說要再等一屆嗎?”
“大哥,我想好了,明年就跟二哥一塊兒去參加鄉試。”趙雲安道,“其實十三歲也不小了,先生不在,我在家也是浪費時間。”
趙雲衢心知是自己影響到弟弟,有些後悔方才的低落:“安兒,你還小,無需著急。”
“有父親和大哥在,你還有時間慢慢長大。”
趙雲安誇張的笑道:“我長得還不夠慢啊,大哥十三歲的時候,都已經跟著大伯處理事情了。哪像我,每天吃吃喝喝都沒煩惱。”
趙雲衢還是搖頭:“若是父親知道,肯定也不同意。”
趙雲安卻說:“大哥,正好這次事後,宮中剩下的兩位皇子也都嚇破膽了,不敢伸手,不趁著這時候考,再等幾年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麼。”
“可是……”
“哎呀,彆可是了,就這麼決定了。”
趙雲衢連連搖頭:“你啊……老二怕是要不高興了。”
“左右二哥都是要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