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殿試(二)(2 / 2)

再者,漳州曾經是錢圩的地盤,錢圩死後,繼任的知府是大皇子的人,在逼宮案後被發落,如今漳州知府名甄玉祥,與錢圩相似,他也是皇帝的伴讀出身。

“陛下息怒。”

這下子不隻是新科準進士們,連帶著百官也齊齊下跪請罪。趙雲安跪在人群之中,不難看見身旁的錢懷仁臉色慘白。

他忽然想到,甄玉祥與錢圩同為伴讀,私交極好,這些年來甄家與錢家來往熱絡。

不過——甄玉祥並不是二皇子的人,若他是,二皇子也不用為了一些銀錢,冒險讓曹宇販賣考題,畢竟科舉舞弊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來人,下令押送甄玉祥即刻進京,漳州其餘官員皆下獄,等待查清發落。”

皇帝沉聲道,竟是當場直接罷免了甄玉祥漳州知府的職位,雖並未殺人,但想必漳州那邊的官員都要倒大黴。

如此決斷,讓這群還未進入官場的學生們震驚不已,一時再沒有方才的輕鬆。

皇帝發落完畢,又道:“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你們十年寒窗苦讀,既然入朝為官,便要為大魏,為百姓謀安生,食君之祿,若玩忽職守,蠅營狗苟,那便是罪不可赦。”

“下官謹記陛下教誨。”

皇帝臉色和緩了一些,直接略過其他人,點名問道:“安兒,你從小生長在永昌伯府,為何能識彆稻穀好壞?”

趙雲安能感受到周圍紮人的視線。

越是如此,趙雲安反倒是越是冷靜:“啟稟陛下,因家中母親有幾個陪嫁莊子,莊子上種了稻穀,安兒貪玩,每年必定是要鬨著去莊子上玩耍。”

“去的次數多了,難免會問問莊頭每年的收成,跟著看一看新收割的稻穀,這才有一二經驗。”

皇帝點了點頭:“很好,要牢記無論出身如何,都要低下頭,彎下腰去看看百姓民生,否則一味的高高在上,談何海晏河清?”

趙雲安忙道:“謝陛下教誨。”

皇帝笑道:“今日加試,高下立見,眾愛卿意下如何?”

“請陛下聖裁。”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忽然想起一樁事情來。

他打量著趙雲安,隻見他低眉順眼的站在殿內,整個人俊美不凡,將周圍的人都比了下去。

恍惚之間,皇帝似乎看到了十六年前,趙弛高中探花的時候。

“安兒,朕還記得當年你周歲宴上,抓鬮抓住了朕的一句金口玉言,今日你可要用啊?”

皇帝打趣的說道:“不如今日用了,換一個狀元郎如何?”

趙雲安嘴角一抽,暗道皇帝倒是好打算,明明加試的時候他獨占鼇頭,結果倒好,隨口一句話,直接用掉了那個承諾,還讓他狀元郎的名頭不尷不尬。

幸好,趙雲安也早有準備。

“陛下,雲安今日確有所求。”

皇帝一笑:“那你快說來聽聽。”

“朕這一句話欠了十五年,如今再不兌現,倒是要寢食難安了。”

趙雲安似乎聽不懂他話裡頭的意思,躬身道:“雲安想求陛下一事。”

“自從雲安大一些,家中祖母、母親等都忙著張羅婚事,但男兒當先立業,後成家,雲安請陛下金口玉言,特賜雲安能自己擇親。”

話音一落,皇帝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來。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趙雲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古來如此,你卻要為這事兒用掉朕的允諾,那可是大大的不值。”

趙雲安笑了笑,還大膽看

向皇帝:“陛下,雲安瞧著男人但凡成了家的,便有忙不完的瑣事,妻子兒女都要照顧,實在是麻煩的很。”

皇帝迎上他的目光,倒是微微一頓。

數十年過去,趙雲安的一雙眼睛依舊清澈見底,明亮動人。

皇帝仔細一看,依稀在他臉上看到了高宗的影子,也是,趙雲安的祖母是宗室女,是他的親堂姐,眉目之間有些像皇室人也情有可原。

他忍不住心想,怪不得自小就覺得這孩子麵善,原來是眉眼之間有他跟父皇的影子在。

以前小時候還不顯,隻覺得玉雪可愛,如今長大了,長開了,便越發相似了。

一時間,皇帝倒是忘了怪罪,笑著說道:“真是孩子氣,成家立業一樣重要。”

趙雲安便笑:“但雲安還是覺得為陛下做事更重要,我還未做出一番功績來,怎麼能急著成親,再等個四五年也是要的。”

“陛下,您就答應我吧,省得我祖母和娘總是催著,吵得我耳朵都起繭子啦。”

皇帝眯了眯眼睛,笑著問道:“你真的要用在此處?”

“朕可以允你婚姻自由,自主擇親,可若是如此,這狀元郎的名頭可就要旁落了。”

趙雲安燦爛一笑:“陛下,狀元雖好,但隻要入朝為官,都是一樣能為陛下效力。”

隨著年紀長大,趙雲安臉上的嘟嘟肉也下去了一些,但每次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還有幾分稚氣在。

皇帝瞧著,心底依舊有幾分不悅,卻不覺得趙雲安是故意為之。

畢竟丁傲兒出身高貴,長相也出色,又是涼州大戶丁家的女兒。

最難得的是她性格柔和,與珠玉完全不同,這樣的一位郡主,是人人都巴不得娶進門的。

趙雲安怎麼可能為了不娶她,將狀元郎的位置都讓出去。

皇帝琢磨了一番,暗道這孩子瞧著穩重,到底是被家裡頭慣壞了,總帶著幾分孩子氣。

不過這樣也好,丁傲兒的婚事,他另有打算。

“既然如此,朕就答應了你。”

皇帝朗聲一笑:“當年你父親趙弛高中探花,也是朕欽點的,今日趙家一門四進士,父子皆探花,也是一樁美名。”

話音落下,趙雲安大大鬆了口氣。

他還怕皇帝心中惱怒,一時下不了台,直接把他的功名給擼了。

點了探花郎,皇帝又迅速的欽點了狀元榜眼,方才他還對錢懷仁誇讚有加,可這會兒壓根沒提他的名字。

離開宮廷的時候,新鮮出爐的狀元郎忍不住一次次打量趙雲安。

“趙兄,你可真是……”他一時找不到形容詞。

趙雲安反倒是笑著恭喜:“恭喜劉兄高中狀元。”

劉琦搖頭道:“枉我還說自己耕農出身,哪知道到了禦前連稻子都不會看,一味隻想著阿諛奉承。”

“趙兄,從今晚後,誰要再說你是靠著裙帶高中,看我不罵他們一個狗血淋頭。”

劉琦便是方才在大殿之內,對著稻穀,講了一番耕種之道的考生。

他見趙雲安連狀元之位都不要,且言之有物,談吐不凡,心底很是佩服,一時間倒是奉為知己。

趙雲安笑了笑,隻說:“我也是運氣好。”

不過能得到未來狀元郎的示好,也算是額外的收貨。

他們這邊說說笑笑,很是融洽,錢懷仁卻黑著臉,憋了一肚子的氣,偏偏這一次他出了醜,其餘同窗都怪他帶歪了加試,這會兒都懶得搭理他。

這一屆的殿試與往年不同,在皇榜還未出來的時候,民間便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皇帝抬出三筐稻穀,罷免漳州知府,自然是大快人心,彆人稱頌為明君。

而趙雲安學識淵博,又有金口玉言換婚姻自主,錯失狀元卻得探花,竟是比話本還要精彩。

百姓們最樂意流傳這樣的事情,一時間連茶樓裡的說書先生都在提,倒是成了家喻戶曉。

轉瞬便到了傳臚盛典這一日。

又是一大清早,新科進士們早已恭候在宮門之外,等待傳呼。

與上一次又不同,這一次的新科進士們,都已經換上了禮部提前發下來的公服。

大魏朝新科進士公服以靛藍為主,上帶進士巾,係以垂帶,簪翠葉絨花。

深藍色的羅袍,緣以青羅,袖廣而不殺。

另外還搭配有腰帶,同樣也是藍色係皮革製成,垂落在身後。

這一身穿上,又是簪花又是披腰帶的,顯得好看的愈發風度翩翩,長相遜色的更像倭瓜。

趙雲安長身玉立,往那兒一站便是風采過人。

不知是不是殿試選狀元的事情廣為流傳,竟還有大膽的百姓湊在遠處偷看,也不知道距離那麼遠,他們到底能看清什麼。

趙雲安等了一會兒,往旁邊一看,錢懷仁臉原本就黑,穿著藍衣服就更黑了。

“宣百官入朝。”

“宣新科進士覲見。”

一聲令下,新科進士們與文武百官進入宮廷,分列左右,在太和殿上行禮肅立,靜候宣讀考取的名次。

這便是鼎鼎有名的“金殿傳臚”。

鑾儀設在太和殿前,往後便是樂部和聲署,各在兩旁,在禮樂聲中,文武百官都身穿朝服,按照品級排列。

新科進士們則站在文武百官的名次之後。

先行禮完畢,才由內閣王首輔親自捧著皇榜,呈給皇帝。

又是一番三跪九叩禮,皇帝才打開皇榜:“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劉琦,賜狀元及第。”

“第一甲第二名孟行,賜榜眼及第。”

“第一甲第三名趙雲安,賜探花及第。”

唱名剛落下,趙雲安便跟隨著鴻臚寺官一起出列,就禦道左又後跪下謝恩。

第一甲頭三名的特權,在傳臚盛典上便彰顯,隻有他們三人能夠被引領出列,跪下謝恩,且名字會被傳唱三遍。

等到後麵的第二甲進士,三甲同進士,便隻有唱名一次,且沒有禮官引領出列謝恩這回事。

一直到所有新科進士都唱名結束,便又是一番三跪九叩的大禮。

結束之後,才有禮官捧著皇榜出太和門,將皇榜張掛在拱門之外,等待百姓查閱,一直到三日之後,這張皇榜才會被摘下來,儲存在內閣之中。

微風徐徐,連帶著趙雲安的衣袖裙擺,進士巾上懸掛的絲帶都在隨風飄揚。

進宮的時候,趙雲安鎮定如常。

可等踩在太和殿的白玉石上,從宮殿正門離開,享受著皇帝待遇的時候,心底忍不住也有些緊張起來。

除去皇帝大婚,也隻有新科進士能夠光明正大的走這一條路。

“請狀元郎換禦賜新衣,跨馬遊街。”

劉琦臉色一頓,下意識的看向趙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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