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聽到消息的時候,趙雲安心底咯噔一下,忍不住有些動怒:“本官千叮嚀萬囑咐,疏浚運河過程中要千萬小心,以民工性命為重,為何還鬨出人命。”
叢白也是一臉苦色:“原本一切順利,哪知道在聯通大運河的時候,忽然發生坍塌,以至於有三人掉入河中。”
“申大人正在附近,立刻派人施救,救上來兩人,還有一人卻失去了蹤影。”
在工程即將竣工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將原本的喜氣都衝散了。
趙雲安趕到那河口的地方一看,果然有一塊河堤坍塌,大約是經年累月的衝刷,導致河堤脆弱,在這個關頭出了問題。
“趙大人。”
申金麵帶愧疚:“是我太過粗心,沒能提前發現河堤的問題。”
趙雲安歎了口氣:“這也怪不得你。”
“可派人去找了?”
“兄弟們順著河道在往下找,不過水流湍急,一時還未發現那人。”
被救上來的兩人隻是受了驚嚇,休養幾日便能好,可這掉下去的八成是活不了了。
趙雲安站在河堤旁邊往下看。
漳州段的運河經過一個月的工程,基本上已經被疏浚完畢,河道挖寬,河體挖深,兩岸的河堤也另外做了加固。
如此一來,與大運河聯通之後,漳州府這一段的運河也活了起來,水流頗為湍急。
趙雲安原本應該高興,因為河道暢通,將來漳州府的貿易往來便能更加順利,而河道與玉璋湖相同,也能避免雨季時候,玉璋湖湖水外溢。
這是一舉多得的好工程。
隻是想到那條人命,趙雲安又歎了口氣。
叢白低聲道:“大人,疏浚河道原本就危險,工程至今四個多月,不曾有人工餓死累死,此次隻是意外,大人實在不必自責。”
他瞧見趙雲安麵色鬱鬱,忍不住為他開解。
事到如今,趙雲安也沒辦法讓時間倒流。
他心底清楚,即使早知道會出人命,他也不會放棄這項工程。
“再找找,不管是生是死,總得給他家人一個交代。”
說完,趙雲安又道:“若是尋不回來,也不要虧待了家人,多多撫恤。”
“是。”叢白忙道,“下官會親自盯著,絕不會讓他家人受委屈。”
“你辦事,本官放心。”趙雲安還是信任叢白的,他是真正有理想的人。
申金帶著人找了三日,終於還是在下遊的蘆葦叢中找到了那個落水的民工。
屍首被抬回去安葬,叢白將他這段時間應得的糧食和銀錢都算清楚,連帶著府衙給的撫恤金一塊兒送到了村裡。
等見他家中隻有白發蒼蒼的老娘和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心底也是歎息。
老婦人抱著孫子大哭,等看見那些銀子哭得越發厲害。
叢白回來,歎氣道:“沒想到他家是這樣的場景。”
又道:“下官打聽過,那人家貧,聽說此次徭役不但能吃飽,結束隻能每個人還能得一兩銀子帶回家,才主動報了名。”
“他是個孝順的,又疼孩子,總是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捎回家去,那日乾活的時候才會眼前一黑,直接摔進了河裡沒能起來。”
紫金蓮日進千金,有錢之後,趙雲安對服徭役的分外大方,不但能吃飽還有補貼,所以過了春耕農忙,不少附近的百姓自願參加。
人多了,工程便能加快,所以在銀子湊手的情況下,趙雲安願意接收自願報名的百姓。
這次出事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趙雲安聽了,忍不住歎了口氣,沒想到會是這樣。
那人定是想節省一些口糧,拿回家讓老娘和兒子吃飽一些,卻不料因此斷送了性命。
“即使有撫恤金,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孩子,將來日子也是難過。”
趙雲安便道:“你再跑一趟去問問那老婦人,願不願意帶著孩子來府衙幫忙,到時候每月能有月錢,也能將孩子養大成人。”
反□□內也需要灑掃的婆子,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無礙。
叢白一聽就笑:“大人,下官擅自做主,已經將人帶回家了。”
“她年紀大了,乾不了重活,不過灑掃也還能乾,那孩子也是個聽話的,等再大一些能撐起門戶了,再問他們是願意留在叢家,亦或者回去村子裡。”
見他做得十分妥帖,趙雲安笑著誇道:“叢大人不愧是本官的左膀右臂,想得周到。”
叢白笑道:“其實下官也有私心,若是放他們在村裡,日子就了過得艱難,難免會被人說道,到時候壞了大人的清譽。”
他們都知道那人的死是意外,官服絕對沒有虧待,可擋不住人心難測。
如此一來,倒是也妥當。
趙雲安問心無愧,卻不知京城那邊,卻有人以此為借口,試圖攻訐。
朝堂之上
“啟稟陛下,微臣要彈劾漳州知府,青州營團練副使趙雲安,攙行奪市,長年累月驅使青州營軍士為民工;虐使工卒,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隻為修繕玉璋湖,以事遊玩。”
趙雲衢眉頭一皺,看向彈劾的禦史。
“秦大人此言差矣。”
“陛下,漳州知府既然身兼青州營團練副使,便有管理統籌青州營之權,青州營襄助疏浚玉璋湖一事,當地指揮使早已上報,是聖上親批的。”
“再者疏浚玉璋湖也是為了漳州百姓,遊玩兩字從何說起。”
“趙大人,漳州知府是你堂弟,你自然是要護著他的。”
禦史冷笑道:“好好的青州營,如今都成了民工營,簡直讓天下人看笑話。”
“秦大人這話的意思,莫不是為百姓做點事情,便要被人笑話,若是如此,我看滿朝文武,倒不如回家種地。”
“陛下,自古以來以屯田兵力入工都有例可循,乃是合情合理的兩全之舉,絕無逾越。”
禦史臉色一變,又道:“你休要強詞奪理。”
“陛下,且不提青州營,那趙雲安自己想遊山玩水,嫌棄玉璋湖不夠開闊,迫使當地征徭役,如今還鬨出人命來,還請陛下徹查。”
趙雲衢冷下臉來。
“陛下,玉璋湖淤積嚴重,影響到漳州府百姓用水喝水,趙大人不得已才施展工程,他一心為民,實在是沒有半點私心。”
“你說沒有私心就沒有私心嗎?玉璋湖這麼多年都好好的,怎麼偏偏他去了就有問題,誰知道是真的淤積,還是假的。”
“本官看來,便是趙雲安年紀小,心性不定,去了玉璋湖隻顧著遊山玩水,還嫌棄玉璋湖不夠乾淨,這才有今日之禍。”
趙雲衢冷笑道:“秦大人此番話實在是誅心,漳州知府廉潔奉公,絕不是你可以顛倒黑白的。”
眼看他們要吵起來,皇帝才淡淡道:“好了。”
“此事漳州知府已經上書稟明,隻是意外,趙愛卿去漳州後政績斐然,朕還是信他品行的,絕不是玩忽職守之人。”
趙雲衢忙道:“陛下英明。”
等下了朝,趙雲衢慢慢往外走,卻見那禦史走過來,朝他冷笑:“趙大人,任由你永昌伯府權勢熏天,卻也不是朝上的一言堂。”
“本官聽不懂秦大人的話,倒是有些人指鹿為馬,不顧百姓死活。”
秦大人臉色一沉,又嗤笑道:“趙大人高風亮節,可得好好藏住尾巴。”
趙雲衢眸色微沉,永昌伯府越是受到重用,跟隨在他們身後的人也越多,但是同樣的,他們在朝堂上的敵人也多。
這一次有人忽然彈劾趙雲安,便是一次試探。
遠在漳州的趙雲安對這場小小的風波一無所知,河道很快完全疏浚完畢。
徹底暢通這一日,第一艘大船進入了漳州河道。
金家的商船早早的抵達了青州,但這一次卻並未急著轉陸路,反倒是在碼頭等待了兩日。
終於,得到趙雲安的消息後,一艘艘大船慢慢的駛入了漳州的河道。
被拓寬的河道很適合船隻運行,最寬的地方能夠兩艘船並行,再也不見曾經的捉襟見肘。
新建起來的碼頭也寬敞的很,金家從船上卸下貨物,一輛輛馬車就在碼頭上等著裝貨。
申金跟在趙雲安身後,瞧著熱熱鬨鬨的這一幕也是氣概衝天:“看到這場麵,老子就覺得沒白忙活。”
趙雲安也笑道:“多虧了申大人鼎力相助,此次工程順利結束。”
申金拍著肚子,笑道:“趙大人客氣了,是我該多謝趙大人出手相助,才讓青州營的兄弟們各個吃飽了肚子。”
如今青州營今年的糧餉也發下來了,總算是熬過了困難的一年。
趙雲安笑道:“本官倒是想多留兄弟們吃幾頓飯,可惜周團練用過就扔,連著幾日催本官放人。”
一聽這話,申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對自家老大的行為感到害臊。
“趙大人,不是周團練著急,是上頭幾次三番的催。”
他壓低聲音道:“您還不知道那些人,要錢要糧的時候不見人影,如今問題解決了,他們又在那邊逼逼叨叨,生怕兄弟們在這裡舊了,一個個就改姓趙了。”
趙雲安挑眉道:“這不是胡鬨嗎,本官隻是個團練副使,哪有那麼大本事。”
申金卻哈哈大笑,心底暗道你是團練副使,可擋不住兄弟們都喜歡。
也是,誰不喜歡能讓他們吃飽肚子,給足尊重,待人和氣的大官呢?
工程已經徹底結束,青州營的人要回去,趙雲安自然也不會強留。
他拍了拍申金的肩頭,笑道:“申大人,咱們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等大人再來漳州的時候,指不定這碼頭變得很熱鬨。”
碼頭新開,如今連個飯店客棧都沒有,但趙雲安相信隻要有人,這些很快就有了。
申金也笑:“下官先恭祝大人日進千金。”
碼頭上的商鋪都不對外銷售,隻能租賃,租賃得來的錢自然都是府衙的。
等這邊熱鬨起來,漳州府便能坐收源源不斷的銀子。
趙雲安這一手賺錢的本事,申金也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