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受害者的父親,趙雲衢卻重病在床,臥病不起,甚至連早朝都不能出席。
皇帝曾疑心他對自己不滿,才故意罷朝不出,可派馬原去看了一次,才知道趙雲衢是真的重病了。
太醫連番的來到永昌伯府,都隻說趙大人悲痛過度,需好生養著,卻又拿不出真切的辦法來。
皇帝隻能屢屢賞賜,略過不提。
沒了趙雲衢,戶部也亂了幾分,偏偏盧氏的親爹,趙雲衢的老丈人,戶部尚書盧大人又在這時候湊熱鬨,上書告老還鄉。
一邊是宸妃昭妃的哭哭啼啼,康親王榮親王的叫屈,一邊是皇後的窮追猛打,永昌伯府與盧家的決不罷休。
皇帝也隻覺得腦仁在一陣陣抽痛,終於不得不對自己曾經的愛妃狠下心來。
宸妃昭妃被廢,幽禁冷宮。
榮親王與康親王被貶,以識人不明之罪罰俸三年。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趙雲安正站在玉璋湖邊,憂心忡忡的看著那上升的水位線。
蒼天並未眷顧大魏。
漳州府提前半個月開始的秋收剛剛收場,稻子還未徹底曬乾,第一場暴雨便毫無預兆嘩啦啦全下來了。
傾盆大雨連下了三日才微微停歇,趙雲安馬不停蹄,一邊讓人檢查玉璋湖和堤壩,一邊又派人前往各個村落,查看糧食的情況。
幸好他們反應及時,糧食都已經搶收上來,即使有一些淋濕了,放在灶上烘乾了也還能吃。
玉璋湖與運河堤壩都是剛剛修建好的,趙雲安親自盯出來的工程效果抗住了暴雨,隻是水位線在不斷的上升。
常順撐著雨傘,低聲勸道:“大人,您身上都濕透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趙雲安隨意擰了一把袖子,果然都是水,他倒是還有心思笑:“好歹涼快。”
“大人,您再這麼不注意身體,小的們可不敢繼續幫您瞞著老夫人了。”馬貴也道。
趙雲安無奈搖頭:“行了,看完這邊就回去。”
最後還是檢查了一圈,他才放心:“夏天的時候玉璋湖幾乎被用空了,這會兒雨勢雖然下的大,水位漲得也快,但並無大礙。”
就在這時候,宮中的消息傳到了漳州府。
趙雲安聽完,隻是淡淡點頭:“本官知道了。”
常順與馬貴都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趙雲安反問道:“你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大人,您不覺得氣憤嗎?”
“五小姐丟了性命,她們卻還活得好好的。”
趙雲安收回眼神,淡淡道:“這件事還遠沒有結束。”
他看了眼小玉璋的方向:“玉璋湖容水量還未抵達上限,隻是怕附近的泥沙不穩固,到時候又被衝到玉璋湖,造成淤積。”
馬貴道:“叢大人已經帶著人去巡邏了,確保河道口都有網子,能過濾掉一部分泥沙水草。”
這也是趙雲安早就做好的備案。
不隻是這一條,為了玉璋湖長此以往的乾淨,趙雲安的備案足足有一個本子。
趙雲安一聽也笑:“得虧有說書先生幫忙,不然本官那麼多計劃,可不一定能落地。”
“等下過這場雨,百姓們就知道該聽誰的。”馬貴笑道。
可不是,這一場大雨剛下,漳州府便響起趙雲安料事如神的聲音來,以前百姓們心底還在嘀咕,如今是心服口服。
趙雲安卻不覺得高興,歎氣道:“漳州府還好,不知道其他地方怎麼樣了。”
一想到那些被大雨破壞的糧食,趙雲安就覺得寢食難安。
與趙雲安一樣寢食難安的,還有遠在衢州的趙雲昇。
他此刻嘴角都急出了燎泡,衝著手底下的人就大罵:“本官都說了要提前秋收,可你們倒好,陽奉陰違,現在一場雨嘩啦啦全給下沒了,誰來負責?”挨罵的人不敢說,當時趙雲昇自己也猶猶豫豫,並不那麼重視,連帶著他們雖然下達了命令,執行的卻不那麼到位。
衢州附近膽子小的農人,聽了朝廷的命令雖然有不服,但也收割了糧食。
他們陰差陽錯保住了口糧,可那些沒聽,或者聽了卻拖拖拉拉的,損失嚴重。
沒下雨的時候,趙雲昇心底責怪七弟大驚小怪。
下雨之後,趙雲昇又怪手底下的人拖拉:“現在怎麼辦,糧食毀了,今年的稅收怎麼辦,百姓的口糧怎麼辦,你們是想逼死本官嗎?”
“大人,其實相比起其他地方,衢州有三分之二的糧食都已經收上來了,損失的隻是少部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也是麼辦法的事情。”
“是啊大人,不如趕緊寫信向上彙報,讓陛下今年免稅免征,這樣一來咱們衢州定能安穩。”
趙雲昇一想也是。
但再一想若是如此,自己今年的政績肯定是下下等,心底又是一陣陣的酸疼。
還有人試探道:“大人,漳州府的趙大人頗受盛寵,漳州府想必也受災了,他若是能幫忙說話,那陛下定不會責怪。”
趙雲昇臉色一冷。
他冷哼一聲,轉身直接走了。
“趙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哪兒知道,八成是不愛聽咱們說話。”
“哎,早知道真的會下雨,我們那時候是該多盯著一些。”
“馬後炮,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趙雲昇氣衝衝的往後院走,一想到趙雲安在漳州府做得風生水起,有紫金蓮這個聚寶盆,還得到了消息避開暴雨,他心底就嫉妒的不行。
偏偏他心比天高,有心超越大哥和弟弟,卻又拿不出法子來。
有時候趙雲昇也忍不住感慨,自己的運道真的不如人,首先投胎就投錯了肚子,一步錯步步都是慢人一步。
他不敢怪老爹,就開始怪他手底下一群飯桶,還不如趙雲安身邊的常順馬貴得用。
趙雲昇將手底下的人又罵了一頓,頓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罷了,等他緩過神來就寫一封信訴苦,這麼大的雨,他不信漳州府一點影響都沒有。
小劉氏正在喂兒子吃飯,瞧見他過來很是高興:“官人,您怎麼這會兒來了,可用過飯
,先喝完湯暖暖身子。”
趙雲昇點了點頭,看了眼兒子就皺眉:“他都多大了,怎麼還要人喂飯,讓他自己吃。”
趙誠才三歲,很是懼怕父親,像一隻膽小的鵪鶉。
小劉氏將勺子塞進兒子手中,笑著說道:“平日也是自己吃的,隻是這兩日著涼了胃口不好,妾身就疼了一些。”
趙雲昇喝了一碗湯,也沒多說什麼。
小劉氏給丫鬟使了個眼色,趙誠隻吃了一口,飯粒剛落下,丫鬟就伸手將他抱了出去。
趙誠抿了抿嘴角,看向小劉氏,可惜親娘此刻壓根沒心思管他。
小劉氏忙著給趙雲昇夾菜添飯,言笑晏晏,並不關注兒子的委屈。
趙雲昇吃的差不多了,才擦了擦嘴道:“連著幾日都是暴雨,衢州的糧食肯定受影響,你讓人多買一些放著,免得後頭想買也難。”
小劉氏皺了皺眉:“這麼嚴重嗎?”
“衢州還算是好的。”趙雲昇歎了口氣。
不知想到什麼,他又問:“給祖母送壽禮的人可回來了?”
“已經回來了。”小劉氏臉色微變,低聲道,“官人,大哥家的娟兒沒了。”
“什麼,她不是在宮裡頭嗎?”趙雲昇也是吃驚。
小劉氏屏退左右,才把送禮人帶回來的消息一一道來。
她提醒道:“這事兒七弟那邊肯定知道了,也不知道告訴我們一聲。”
之前也是,他們送禮不過是耽擱了幾日,七弟那邊的人就先走了,趙妤那丫頭跟在二嬸身邊,也不知道幫她這個當娘的敲敲邊鼓。
在永昌伯府的時候,小劉氏還知道收斂一些,如今跟著趙雲昇外放出來,沒有人管製,卻越發有些小肚雞腸。
小劉氏一想到自己還要額外花銷,才能將老太太的手裡送走,心底就滴血一樣的疼。
再想到趙雲昇彆的本事沒有,卻好麵子,心底更是來氣。
這大的小的,一個個都不知道體諒她的艱難。
趙雲昇壓根沒注意到妻子的怨氣,皺眉道:“侄女死在宮中,還是為太子擋災,此事怕是會牽連無數。”
“可惜了,她跟誠兒一般大。”趙雲昇壓根不記得趙娟長什麼樣了,卻也忍不住歎息。
小劉氏顧不得生氣了,忙問道:“會不會牽連到我們?”
“永昌伯府是苦主。”趙雲昇搖頭。
他歎了口氣,忍不住說了句:“大哥在京中看似安穩,實則艱險,當初他讓我們外放是對的。”
相比起生死大事,衢州那點煩心事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小劉氏抿了抿嘴,忽然問了句:“娟兒沒了,那伯府是不是還得再送一人進宮?”
趙雲昇愣住了:“你什麼意思?”
“官人,咱們妤兒也是嫡女,是永昌伯府的孫女,娟兒能進宮,那她有什麼不成的?”
趙雲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瞎說什麼,宮裡頭可是會吃人的,妤兒可是你親女兒,你舍得她去冒險?”
小劉氏臉色一頓,訕訕道:“我也是為了她好。”
“官人,若是娟兒能進宮,不求最後成為太子妃,即使是個側妃,那對永昌伯府,對官人您也是好的呀。”
“富貴險中求,自古如此。”
趙雲昇卻惱怒道:“你想都彆想,我丟不起這個人。”
“官人?官人!”
任由小劉氏在後頭如何呼喊,趙雲昇甩手走了,並未回頭,氣得小劉氏很是跳腳。
趙雲昇氣呼呼的回到書房,看到文書又是頭疼。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還有人比他更加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