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出來的少爺,果然不是善茬。
“這,在下不敢擅自做主,還得回去詢問周大人。”
趙雲安也沒逼著他做決定,隻是淡淡笑道:“周團練嫉惡如仇,肯定會答應的。”
申金張了張嘴,原本滿肚子的話,這會兒一句也說不出來。
交易還未達成,青州營的糧食卻先留下了。
趙雲安將糧食安頓到湖濱的民宅裡,那裡曾是青州營兄弟暫住的屋子。
馬貴疑惑道:“大人,糧食放在這裡會不會不安穩?”
趙雲安卻笑道:“沒事,過段日子自然會有人過來看守。”
安頓好糧食,他又把叢白叫到跟前來。
因為忙著秋收的事情,叢白看著又黑又瘦,一直到秋收完畢下了雨,他才能在家歇息幾日。
這會兒一進門,趙雲安便招手道:“過來坐。”
叢白也不客氣,在他身旁坐下,顯然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模式了。
趙雲安讓他去看賬本:“這次可多虧你了,漳州府秋收比去年高了三成。”
叢白笑道:“哪兒是我的功勞,是大人來了之後大刀闊斧,革除弊病,才能在天災之下保住收成,還比去年好了一些。”
趙雲安笑道:“咱倆就彆互誇了,保住了秋收,百姓們也能過一個好年。”
他話鋒一轉:“原本你們忙了一個秋收,本官是要重重有賞的,不過如今想想覺得單給賞賜又有些單薄。”
“阿白,本官有個想法。”
“不如從漳州挑選數十出色的人物,含括農人、工匠、小買賣生意人總總,選定在冬至這一日舉行祭祀典禮,予以嘉獎。”
“你覺得如何?”
叢白一聽,拍案叫絕:“這法子好,自古以來隻有官員接受褒獎,少有百姓上台。”
“大人若能以官府的名義給與褒獎,對於百姓而言便是最大的榮耀,定能激勵他們明年越發的勤耕。”
趙雲安點頭笑道:“既然如此,一事不煩二主,此事就交給你了。”
他拍著叢白的肩頭,笑道:“你比本官更熟悉當地情況,定能選出最合適的人選。”
“下官定當竭儘所能,辦得和善和美。”
趙雲安又道:“最近總有人反饋,說紫金蓮的生意起來之後,市集郊外都有宵小出沒。”
“大人放心,那些地痞無賴不成氣候。”叢白很是看不上那些人。
趙雲安點頭:“雖是如此,一旦他們傷到了百姓,就算衙役趕到也遲了。”
“正好周團練有事相求,本官便想著讓他派幾個人過來,不說彆的,教一教防身之術,大家夥趁著冬日學著,等到開春再發生這種事情,也有自保之力。”
叢白聽了也很是讚同:“大人好辦法,衙門衙役少,總不可能處處盯著,尤其是城外的農戶更應該學會自保。”
“反正冬天閒著也是閒著,學一些看家護院的本事也是好的。”
甚至還道:“到時候我讓家裡頭的家丁也跟著學一學,免得他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連隻耗子都逮不住。”
“也好,到時候問問大家,但凡是願意來的都可以。”
“若是學得快,等他們學成了,冬至那一日還能當護衛,免得人太多惹出亂子來。”
兩人商量好,一拍即合。
趙雲安笑道:“你忙著冬至褒獎大會,此事我就交給常順去辦,他有一把子力氣,到時候也能多學著一些。”
叢白沒有懷疑,甚至覺得趙雲安的安排很好。
常順在旁聽著,心底憋著一肚子的問題,等叢白一走,他就問道:“大人,萬一周團練不答應怎麼辦?”
趙雲安笑道:“他會答應的。”
常順撓了撓後腦勺,保證道:“那我到時候肯定好好學,不給大人丟人。”
不出所料,周團練接到合作的要求,幾乎是一口答應了。
申金倒吸一口冷氣,反問道:“大人,您就不怕趙大人想——”
他指了指天上。
周團練隻說:“他要有那個本事,我還服了他。”
申金歎氣道:“我是真沒想到這位小大人這麼大的膽子。”
“那你沒想到的還多著呢。”周團練擦拭著佩劍,“指不定趙雲安真的能未卜先知,也不一定。”
“團練?”
周團練瞥了眼他:“到時候你親自帶人過去。”
申金苦了臉。
“怎麼,不樂意?”
申金苦笑道:“能吃香喝辣自然是樂意,但屬下怕自己被賣了,還幫著趙大人數錢。”
周團練嗤笑道:“要賣也是賣我,你值得幾個銀子。”
“得了,彆裝樣子了,趕緊滾。”
申金麻溜的滾出去了。
周團練放下擦拭得程亮的寶劍,微微歎了口氣,這幾年的大魏總讓他覺得不安穩。
年老沉迷丹藥的皇帝,年幼不知事的太子,還有站在太子身後的王皇後和王家。
周團練起身,打開趙雲安送到他手中的那封信。
上頭赫然壓著一個特殊的印記。
周團練揉了揉眉心,將信件燒毀,灰燼攪拌了兩下才潑出去。
趙雲安接受了青州營的“欠款”,白知府連續寫了好幾封信,還讓親信走了一趟,愣是空手而歸。
即使王指揮使寫信斥責,趙雲安一邊請罪,一邊卻閉口不提退還糧食的事情。
兩人也沒有辦法,他們總不能直接拉著青州營過去要糧食。
即使他們過去了,青州營的人幫誰還真不一定。
白知府沒辦法,隻能一邊火急火燎的想辦法,又是派人去催百姓交稅,一邊又從青州本地的富戶撈銀子。
他咽不下這口氣,轉身就參了趙雲安一本。
彈劾的折子很快就到了皇帝的案前。
皇帝正抱著太子一起看奏折。
他對幾位年長的皇子總是格外的提防,當年恨不得讓他們遠離政事。
可對太子又不同,皇帝幾乎是手把手的在教導,太子也很是爭氣,雖然年幼,卻頗為早慧。
“又是彈劾趙家的折子。”皇帝扔下奏折。
聽見趙家的名字,小太子抬頭問道:“父皇,是趙雲安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皇帝淡淡道:“他收下了青州營的糧食。”
小太子驚訝起來。
皇帝摸了摸他的腦袋,解釋道:“臨近秋收,江南一帶暴雨連連,今年的糧食怕是減產的厲害。”
“趙雲安之前上書,曾言天象,提倡早些收割。”
“可惜隻有漳州府和青州營聽他的勸道。”
皇帝揉了揉眉心,其實他當時看見奏折也是不信,哪知道……不過現在後悔也遲了。
一想起空虛的國庫,連年的減產,皇帝也覺得頭疼不已。
小太子又問道:“父皇,那青州營的糧食為什麼不留著自己吃,反倒是送給趙雲安?”
皇帝便道:“去年青州營的糧餉發得晚,多虧趙雲安才熬過艱難。”
“那他們就不怕今年的糧餉也晚嗎?”
“自然是怕的。”
就是因為怕,所以才會將糧食暫存在漳州府,顯然青州營的人與王指揮使生出嫌隙,反倒是信任遠在漳州府的趙雲安。
撫摸著太子340;頭發,皇帝想到王家如今的舉動,心底甚至覺得這樣也好。
他願意扶持太子,卻不願意見王家坐大,更不樂意見王家插手兵權。
皇帝沉吟著,臉色也陰沉下來。
他何嘗不知道拖欠糧餉的危害,可國庫實在是拿不出銀錢來,他一個皇帝,卻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摘星台的影子一閃而逝。
皇帝很快又定住心神,等摘星台建成,祭祀天地,大魏就會風調雨順,如今的困難都能解決。
小太子似懂非懂,他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低聲道:“父皇,您要罰他嗎?”
皇帝淡淡道:“趙雲安年紀小,行事略有不當,但也不算出格,斥責幾句就夠了。”
那就是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皇帝笑著問道:“皇兒希望父皇罰他嗎?”
小太子想了想,搖頭道:“孤也不想父皇罰他,小娟兒為孤而死,她爹如今還病重不能下床,孤不希望趙家人再受罰。”
皇帝歎了口氣,誇道:“你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心底卻道,趙雲衢這一病,永昌伯府在朝中就沒有助力了……還是得想想辦法才行,不然誰來替他轄製王家。
皇帝隻是口頭斥責,甚至連罰俸都未提起,更是做實了趙雲安簡在帝心的傳言。
白知府還不服氣,王指揮使卻來勸他善罷甘休。
隻因王首輔知道青州營事之後,寫信過來,將王指揮使痛罵了一頓,讓他立刻與青州營的人打好關係,絕對不可鬨翻。
如此,白知府不得不暫且罷休。
青州這邊水生火熱,漳州府此刻卻是熱火朝天。
這一日,趙雲安終於迎來等候已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