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安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小嬰兒的嗓門能這麼響亮。
趙瓊才將將滿月,是個隻會吃喝拉撒的小嬰兒,但不妨礙他主意大,一個不順心就要扯著嗓門大哭。
金氏每每瞧了還誇:“我乖孫孫嗓門大,力氣也大,以後肯定是個健壯的小夥子。”
可趙雲安卻有些吃不消,聽見他的哭聲便如魔音灌耳,孫猴子被上了緊箍咒。
這一日清晨,趙雲安正摟著媳婦睡得香,猛地就被一陣嚎哭聲音驚醒過來。
他條件反射的跳起來,三兩下爬到床下,伸手一摸,果然是臭小子自己尿了,不舒服就吵醒爹娘。
熟練的給孩子替換了尿布,趙瓊還不樂意,吧唧著小嘴巴明示親爹。
出生後的孩子見風就長,曾經紅彤彤的小猴子,這會兒已經變得白白胖胖,那胖嘟嘟的臉蛋兒,蓮藕似的胳膊,趙雲安每次瞧著就想咬一口。
趙雲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取笑道:“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嗓門還這麼大,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但還是抱著孩子打開門:“小少爺餓了。”
奶娘原本就在門口守著,連忙抱去隔壁屋子喂奶了。
趙雲安鬆了口氣,回屋一看顧季夏也已經醒了。
“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趙雲安笑道。
顧季夏歪著頭:“夫君怎麼連衣裳都沒穿。”
“臭小子你還不知道,晚一點抱起來,哭聲就得把瓦片都震下來,再者我也不怕冷。”
趙雲安說著,自己過去套上了衣服,顯然是不打算再睡了。
“夫君嘴上嫌棄,但卻最疼瓊兒,從來不肯讓他多受委屈。”
顧季夏有些心疼,想要起身又被按住:“你又不用出門點卯,再睡一會兒吧。”
一開始的時候,趙雲安起身之後,顧季夏總會跟著一塊兒起來,但相處的時間多了,她便知道夫君不會說客氣話。
這會兒她索性靠在床頭:“夫君公務繁忙,每日早出晚歸的,偏偏瓊兒又是個鬨人的,不如還是往奶娘來帶吧。”
趙瓊出生之後,身邊就有好幾個伺候的奶娘丫鬟,其實用不著他們夫妻親自照看。
大戶人家都是如此,當家主母很少親力親為,隻是叮囑照看,更彆提當家做主的男人了。
一直等到孩子大一些,應該入學讀書了,男人們才會插手去管。
但趙雲安堅持讓孩子睡在一個屋裡,小床就擺在他們大床旁邊,孩子一個翻身就能看見爹娘。
他振振有詞:“兒子若是瞧不見我們,肯定會害怕的。”
小瓊兒會不會害怕,顧季夏不知道,但夫君的體貼和疼愛,她卻看在眼中。
尤其是月子裡,但凡晚上孩子哭鬨,夫君起來的速度比奶娘還要快,根本不用她插手。
趙瓊很是認人,如今瞧見親爹就伸手,比對親娘奶娘更親。
隻是想到夫君白天忙忙碌碌,晚上還得照顧孩子,顧季夏擔心他的身體。
趙雲安一聽,便笑:“那是我親兒子,我不嫌棄。”
臨了過來親了一口夫人:“瓊兒也不算太鬨人,晚上起夜也少,自己帶大的孩子以後才親。”
瘌痢頭兒子自己的好,趙雲安內心也覺得自家兒子世界第一可愛。
他堅持,顧季夏樂意看父子倆親近,自然也沒繼續反對。
趙雲安收拾整齊往外走,去隔壁看了眼,沒良心的臭小子這會兒肯定吃著一個,抓著一個,從小就能見霸道性子。
在門口聽見孩子咕咚咕咚的聲音,趙雲安就沒進去,隻叮囑了一句:“等少爺吃完了,就給夫人送回去。”
“是。”
燕兒等丫鬟目送國公爺離開。
燕兒進門,就瞧見趙瓊剛剛吃飽喝足,正依依不舍的含著呢。
“小少爺今日吃得怎麼樣?”
奶娘笑道:“咱們小少爺胃口好的很,一頓比彆的孩子都吃得多。”
又道:“從未見過有男人跟咱們國公爺似的疼孩子,不隻讓孩子晚上一起歇息,竟然還能熟練的換尿布。”
燕兒笑道:“國公爺自然是最好的。”
奶娘感歎道:“真該讓我家男人過來瞧瞧,老爺貴為國公尚且如此,他一個無名小卒,倒是整天當自己大老爺。”
燕兒見小少爺打了個哈欠,吃飽喝足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小心翼翼的接過去往隔壁走。
奶娘欲言又止,臨了心底歎了口氣。
國公爺疼孩子,夫人自然是高興的,可這孩子跟她半點不親近,等將來孩子不吃奶了,她哪裡能留下來。
無人理會奶娘的擔憂,燕兒抱著孩子進屋,就瞧見顧季夏也已經起來了。
“夫人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
顧季夏笑著接過孩子,越看越可愛,忍不住親了一口。
“也不早了,今天天氣好,待會兒我抱著瓊兒去看看祖母和娘。”
“老太太和老夫人肯定高興。”
其實顧季夏不帶孩子過去的時候,趙老夫人與金氏也是每日要過來看一眼的孩子的。
燕兒見顧季夏心情極好,低聲問道:“夫人,那二姑娘那邊的事情,您跟公爺說了嗎?”
顧季夏臉色淡了一下:“我是已經出閣的姑娘,她從小跟我並不親近,哪裡有我說話的份兒。”
燕兒點頭道:“夫人這麼想就對了,如今二姑娘都嫁去北寧了,自有大將軍操心,哪有她這樣三天兩頭寫信過來打擾夫人的。”
要知道前段日子,顧季夏可還在坐月子,二姑娘卻一點不體諒。
趙雲安離開公府的時候,街頭還十分冷清。
這一天不用開朝會,但趙雲安沒忙著去工部點卯,而是入宮求見皇帝。
皇帝一聽,倒是很高興,招呼道:“可用過朝食了,吃得下的話坐下來陪朕用飯。”
趙雲安不客氣的坐下來:“吃過了,但還能再吃一些。”
他確實還能再吃,吃的還不少。
皇帝瞧他吃得好,心底更是高興:“年輕人就該多吃一些,這樣身體才好。”
老三跟安兒都吃得多,從小到大連病都很少,老大胃口不好,身體就弱一些。
皇帝希望侄兒多吃一些,自己胃口卻也普通,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喝了口茶清清口,皇帝便問道:“今天一大清早就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趙雲安開口道:“陛下,琉璃坊已經步上正軌,後頭就是鍛造和售賣的事情,工部和戶部的大人都比我更加精通。”
一聽這話,皇帝微微皺眉:“怎麼,有人為難你了?”
他以為是琉璃坊收益極大,風頭正盛,趙雲安又資曆輕,年紀小,便有人想要耍滑頭,摘桃子。
有他在,自然是要護著侄兒,不許彆人欺負的。
趙雲安搖了搖頭,解釋道:“有大伯護著我,誰敢欺負。”
“隻是琉璃坊告一段落,我再留在那裡也是浪費時間。”
皇帝露出幾分不讚同:“琉璃坊才剛剛起步,正是大放光彩的時候,豈是說扔開就能扔開的?”
如今誰不知道琉璃坊就是錢生錢的聚寶盆,誰不想分一杯羹,偏偏趙雲安要走。
趙雲安卻說:“大伯,侄兒是真的不想再留在琉璃坊,今日侄兒過來,是要向大伯求一個賞賜。”
皇帝瞪了他一眼,卻又問:“什麼賞賜,莫非跟老三似的,整日就惦記著往外走。”
趙雲安搖了搖頭:“侄兒想去研究良種。”
這話讓皇帝整個愣住。
趙雲安解釋道:“民以食為天,老百姓隻有吃飽了肚子,安居樂業,大魏才能繁榮富強。”
“可百姓想吃飽肚子,光靠琉璃坊補貼是沒用的,這不是長久之道,隻能解一時之圍。”
“大麵上,大伯您英明神武,肅清內外,提拔良才,讓各地父母官一心為民,老百姓能安安心心的勞作。”
“除此之外,便是要想方設法,選出良種,增收增產,讓現在的一畝地產出兩倍的糧食來,等到那時候,何愁藏富於民?”
隨著趙雲安的話,皇帝的眼神越來越柔和。
他看著自己一手養育成人的侄兒,甚至一瞬間覺得這孩子比太子更合心意。
“安兒的心中,是真的有大魏百姓的。”
趙雲安笑了笑:“我答應過大伯,要打造出繁榮富強的大魏。”
皇帝用力拍著他的肩膀,帶著無言的讚許,許久又問:“安兒,你可想好了。”
“選育良種是苦差使,並非一年兩年就能做到的,可琉璃坊卻已有成效,日進千金。”
趙雲安自然知道這一點。
曆朝曆代,朝廷都會想辦法提高糧食產量,選育良種就是其中一個辦法。
但數千年下來,能達成的效果堪憂,尤其是大魏朝,幾乎沒有可以普及出去的好種子。
“大伯,安兒生長在永昌伯府,自幼享儘榮華富貴,從未挨過餓,受過凍,這些是祖宗長輩給的,同樣也是大魏百姓給的。”
“安兒想為百姓們做一些事。”
如果如今在位的不是他親大伯,趙雲安也不敢如此大膽,可皇帝就是他最堅實的後背,那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就算良種實驗不成功,他還是永昌公。
這話落到皇帝的耳中,又是一陣感動。
他朗聲笑道:“好,安兒有誌氣。”
“既然如此,你想做就去做吧,朕會下旨工部全力配合。”
趙雲安笑了起來:“有大伯這句話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