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舅母隻能點頭:“我聽老爺的就是。”
入冬之後,種子田的事情就少了許多。
趙雲安梳理完一年的記錄,對良種的優選便心中有數。
他定下了明年的計劃,明年種子田的重點集中在今年收成良種的繼續優選,以及西南自然良種的觀察。
趙雲安寫完計劃之後,又開始翻找自己的記憶,想找一找其他的辦法。
可惜年代久遠,他曾經也不是乾農業的人,翻來覆去也隻有模糊的印象,想要實踐還得靠不斷的摸索。
做完這一切之後,趙雲安才合上了計劃本。
他將重要的東西都規整好,因為今日之後,衙門就開始封印,一直等到年後才會重新工作。
“趙大人。”
趙雲安剛做完這一切,就聽見外頭有一道聲音。
抬頭一看,居然是他的頂頭上司,如今的工部尚書白大人。
這位白大人年過五十,能曆經太上皇時代的紛亂,如今還穩坐工部尚書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他最是會揣測聖意,知進退。
趙雲安來到工部後,這位尚書大人大開綠燈,對他所有不合規矩的行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見他多識時務。
趙雲安起身行禮:“白大人。”
白尚書笑著說道:“今日之後就要封印,前些時候趙大人家中有喜,可惜未能上門慶賀,不去由本官做東,請趙大人喝一頓美酒。”
趙雲安心底驚訝。
畢竟他來到工部之後,兩人隻能說維持麵子和諧,私底下並無來往。
“白大人做東,下官卻之不恭。”
白尚書笑嗬嗬的,顯然早有準備,他挑的酒樓不算大,但進門之後彆有洞天,是個極為幽靜,適合說話的地方。
趙雲安臉上平靜,心底卻猜測這位大人的心思。
隻是白尚書不說,他便不問,很是沉得住氣。
等落坐下來,酒過三巡,白尚書才開口道:“不瞞趙大人,你剛來工部的時候,本官心中擔憂,生怕你年紀小,仗著聖人寵愛和一腔意氣,到時候把天捅出個窟窿來。”
“哪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趙大人青出於藍,到工部一年多時間,倒是比本官十年的功勞還要多,還要大。”
“本宮再敬你一杯,趙大人這一年辛苦了。”
趙雲安謙虛道:“下官隻是運氣好,多虧白尚書鼎力相助,才有今日功勞。”
白尚書笑道:“本官有幾分本事,自己心裡清楚。”
又喝了幾杯酒,白尚書又道:“趙大人精明能乾,上能充盈國庫,下能體恤百姓,更難得愛民如子,也難怪聖人寵愛。”
趙雲安微微一頓。
一抬頭,便瞧見白尚書滿含精光的眼睛。
白尚書幽幽說道:“趙大人如今已經是永昌公,可想過再進一步?”
趙雲安微微皺眉,看著他道:“下官為人臣子,隻想在其位謀其職。”
“可人世之間,非得站得越高,才越能實現心中願景。
白尚書指了指上頭:“即使是當今聖上,當年他還是永昌公的時候,事事都得聽從太上皇,哪裡有今日的自在呢?”
趙雲安沉下臉來:“白大人,你喝醉了。”
白尚書笑了笑,意有所指:“趙大人是不想,還是不敢想?”
“若白大人今日做東,是要跟我說這些非分之語,那下官就告辭了。”趙雲安直截了當的起身。
白尚書猛地伸手拽住他:“趙大人何必動氣,本官隻是打個比方。”
趙雲安甩開他的手,淡淡道:“大人可敢到聖人麵前打比方?”
臨了也不看白尚書的臉色,直接推開門離開。
白尚書皺了皺眉,搖頭歎氣:“到底是年輕人,火氣大。”
很快,隔壁包廂走出來一人,低聲道:“這趙雲安也是奇怪,本宮就不信他一點都不想要那位置。”
白尚書倒是說了句公道話:“趙雲安這個人沉穩機智,但偶爾看也很是簡單,他的眼睛裡沒有野心。”
“那太上皇吩咐的事情豈不是辦不成了?”
白尚書卻說:“太上皇癱瘓已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的話,咱們聽聽就罷了。”
“既然如此,白大人進入為何要試探趙雲安?”
白尚書笑了一聲:“三皇子為避爭權,寧願遠走西南,太子病重,看著便是命不長久的,可皇長孫卻年幼……”
“本官自然是要看看這趙雲安有沒有外心,如果他有,大魏定然會迎來又一次政變。”
來人奇怪道:“說來也是奇怪,太上皇為何要寵信趙雲安,難不成這也是他的種?”
白尚書沉聲打斷他的話:“休要胡言亂語,趙弛是明-慧郡主親生,怎麼可能是太上皇的子嗣。”
“趙弛是郡主生的,可趙雲安就不一定了。”
白尚書擰起眉頭,很是不屑的看了眼來人。
他冷笑道:“太上皇的吩咐,本官已經辦完了,你自會去複命吧。”
說完也不多留,直接起身離開。
被丟下的人忿忿不平:“真把自己當大人物了,都被排擠到工部,被趙雲安一個毛頭小子擠成了空架子,倒是還有脾氣跟我嚷嚷。”
趙雲安怒氣衝衝的離開,等到了外頭冷風一吹,倒是清醒了許多。
“公爺?”馬貴見他臉色不好,擔心問道。
趙雲安擺了擺手:“不必坐車,我們慢慢走回去吧。”
“今日風大,公爺先披上衣裳。”
趙雲安披上了大氅,慢慢走在街頭,心底不但思考著白尚書的話。
為何在這個關頭,一直獨善其身的白尚書會開這個口。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背後有人推動。
驀的,趙雲安停下腳步:“轉道去宮裡。”
馬貴連忙調轉車頭。
等他匆匆忙忙的進了宮,見到了皇帝,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皇帝卻隻是微微點頭:“朕知道了。”
趙雲安擰眉道:“大伯,這事兒有些不對勁。”
皇帝卻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放心吧,有朕在。”
“日頭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過年不必操勞,在家好好陪陪孩子。”
趙雲安見他臉色毫不意外,心底鬆了口氣,轉頭離開了。
等趙雲安離開,皇帝的臉色卻陰沉下來。
“去裕德宮。”
太上皇禪位之後,便一直居住在裕德宮,那邊距離前朝遠,較為僻靜,除了兩位留下來的太妃之外,平時無人打擾。
裕德宮中點著炭火,合適暖和,顯然在吃住待遇上,皇帝並未虧待這位太上皇。
“參見皇上。”兩位太妃連忙行禮。
皇帝示意她們離開。
兩位太妃接到他的命令,竟是看也不看太上皇一眼,直接離開了宮殿,甚至還貼心的關上了門窗。
皇帝在床邊坐下來,床上的太上皇一日比一日蒼老,卻依舊活著。
“你有一段日子沒來了。”太上皇開口道。
皇帝卻隻是冷冷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太上皇睜開雙眼,雙目銳利:“朕隻是想幫你。”
皇帝冷笑道:“你是想幫朕,還是想害朕?”
太上皇眼底浮現怒意:“太子病重,一旦他病逝,朝堂即將不穩。”
“你如此這般寵信趙雲安,給他權勢地位,可想過將來他一手遮天,挾持幼帝。”
皇帝眼神卻堅定不已:“他不會。”
“人心異變,在你麵前乖順的晚輩,到了皇長孫麵前,便會成為威脅。”
“他不會。”
太上皇氣笑了:“駿兒,時至今日,你竟是如此的天真。”
“難道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看看朕,看看你那些死去的兄弟,你居然會天真的去相信一個外臣,這必將給大魏帶來災禍。”
皇帝冷聲道:“不一樣。”
“雲安心中無野望,他不要唾手可得的權勢,隻想平安喜樂的日子。”
“這種鬼話你都信。”
皇帝慢慢起身:“父皇,你不懂。”
“因為你的一生之中,從未有過信任之人,也從未體會過父子親情。”
這話激怒了太上皇:“放肆,皇帝,你會後悔的。”
“養虎為患,他日必會反噬,等到那一日你如何麵對皇長孫,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皇帝淡淡道:“父皇到了地下好好看著,朕到底有沒有信錯人。”
扔下這話,他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而在他身後,太上皇嘶吼的聲音不斷。
“李駿,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