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慈愛的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忽然問道:“聽宮人說,是永昌公帶著你出宮了?這是去哪兒了,到現在才回來。”
李瑾心底一歎。
“隻是去了永昌公府的溫泉莊子,見了謙兒幾個。”
盧氏一頓,笑著說道:“謙兒也該回西南了吧,這幾日也不見他入宮。”
李瑾知道她的擔心,握住母親的手:“母妃,三叔七叔有心輔佐,否則不會如此的。”
盧氏笑容有些僵硬,但還是點頭道:“是啊,你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也是最相信這兩個兄弟,他們感情一貫是很好的。”
可下一刻,卻又說:“隻是你幾個表哥表弟常常說想跟你親近,又礙於身份不好開口,若是你得了空,也跟他們一道兒玩耍。”
李瑾臉色淡了下來,隻說:“好,我記住了。”
盧氏見他神色不好,微微皺眉,卻又不好再說什麼。
顯而易見的,皇太孫與趙雲安,甚至於李瑾等人的關係都極為親近,可與盧家的表兄弟卻十分疏遠。
盧氏有心拉近他們的關係,卻收效甚微。
她哪裡知道,隨著盧大人入內閣,與程老先生分庭抗禮,使得皇帝不得不調趙雲安入內閣,才刹住了這個風頭。
盧大人曾經也是皇帝的好友,心智開明。
可隨著年紀增加,女兒成了先太子妃,外孫成了皇太孫,盧大人的心也跟著大了。
偏偏這嫡親的外孫,心完全偏向於趙雲安,這讓盧大人如何甘心。
盧氏聽了親娘的話,也覺得親爹擔心的有道理。
比起大權在握,深得盛寵,年輕力壯的趙雲安,盧家才是皇太孫最好的依靠。
若將來皇帝駕崩,皇太孫登基為帝,那時候身居告知的趙雲安舍得放權嗎?
不隻是盧大學士、盧氏擔心,皇後也擔心,甚至文武百官都擔心。
在皇帝的放縱,甚至是推波助瀾之下,趙雲安手握重拳,一呼百應,甚至在民間的名聲極好,遠超過皇太孫。
程老先生入內閣後,曾幾次上書皇帝,直言不諱這樣的情況並非好事。
偏偏皇帝極為信重這位侄兒,但凡是趙雲安的彈劾一律留中不發。
耳邊說話的人太多了,李瑾一開始堅信著七叔,可一日日,一年年,數十年如一日的猜疑聲音中,他看著依舊年輕的七叔,偶爾也會陷入深思。
趙雲安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但他隻能假裝不知。
一直到皇帝駕崩這一日。
皇帝這一生跌宕起伏,民間常常說這位是仁君,同樣也是天選之子,要不然他一個私生的皇子,能夠平平安安一輩子已經難得,怎麼可能機緣巧合之下,奪得帝位。
可皇帝這些年的艱難和辛苦,外人無人可知。
尤其是太子早逝,給疼愛嫡長子的皇帝重磅一擊,使得他的身體迅速垮下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越發倚仗趙雲安。
趙老夫人病逝之後,皇帝的身體更是差了許多,就連太醫都無可奈何。
病榻之前,趙雲安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太子,時隔多年,他心底悲慟,卻不得不忍耐再三。
皇帝拉住皇太孫的手,放在了趙雲安手中:“安兒,你要幫我照顧好瑾兒。”
“大伯,雲安發誓,隻要有我一日在,絕不讓任何人欺負了瑾兒。”
皇帝放心了,看向李瑾:“瑾兒,要聽你七叔的話,他不會害你。”
李瑾雙眼微沉,心底悲慟:“是,皇祖父。”
皇帝賓天,皇太孫繼位。
李瑾登基為帝,依舊遵照先皇遺願,奉趙雲安為輔政大臣,甚至加封為永昌親王。
趙雲安成為了大魏曆史上,第一位被加封為親王的異姓王。
可他心底不但不喜,反倒是覺得心驚肉跳。
即使李瑾看向他的目光依舊溫潤,就像是小輩都長輩的孺慕之情,可趙雲安卻敏銳的察覺到一切都已經不同。
很快,他便發現朝堂之中,自己所帶來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
在他跟皇帝的政見不同時,文武百官首先竟是要看他的眼色,多來附議。
這是先皇時期從不會出現的。
先皇是他的長輩,同時也是靠著自己打下江山的明君,那時候即使趙雲安大權在握,可朝堂上依舊聽從聖靈。
現在卻不同了。
第一次從新帝眼中看到隱忍時,趙雲安便知道自己該走了。
大朝會上,永昌親王上書告老還鄉,群臣嘩然。
新帝心頭一跳,擰緊眉頭:“七叔年輕力壯,何談告老。”
於是一口回絕。
很快,趙雲安便上書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九次。
新帝終於召見了他。
兩人剛坐下,新帝便開口道:“七叔,無論他們說什麼,朕都是信你的。”
趙雲安見他麵色真誠,心底倒是平添一份欣慰。
“皇上已經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如今膝下已有兩位皇子,臣如今也算功德圓滿,能對得起底下的先帝與榮光太子。”
新帝急聲道:“朕自幼以來,都是七叔輔佐左右,七叔真的要留下我一個人嗎?”
趙雲安隻是笑:“可陛下已經長大了,乾坤剛斷,臣在不在朝都無傷大雅。”
“陛下也該知道,臣向來是憊懶的性子,這些年都被先皇拘束在朝,早已十分不耐。”
趙雲安起身恭敬行禮:“還請陛下應允,微臣想帶著妻兒走遍大魏,看看天下風光。”
一時間,新帝竟有些真的傷心難過:“三叔如此,七叔也是如此,你們都要離我而去嗎?”
趙雲安反過來安慰道:“微臣的職責已經完成,再留反倒是不美,何不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再者,大魏天下莫非王土,臣不管到了那裡,依舊還是陛下的臣子。”
新帝有些依賴的拉住他:“七叔,我舍不得你。”
趙雲安心底感歎,可卻心意已決。
他心軟,卻依舊明白的知道,自己若是再留下去,少不得跟侄兒反目成仇,鬨到不可收拾。
趁著趙係一脈的官員還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現在推下去,尚且能留下叔侄情分。
新帝再三挽留,卻依舊沒留住趙雲安。
趙雲安拍拍屁股,帶著妻兒遠走他鄉,他現在有錢有閒,還有親王的名頭,皇帝作為靠山,遊山玩水不亦說乎。
被留下的趙係官員傻了,不用人推都成了一盤散沙。
新帝重掌大權,隻是遲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