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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之下,數道流光來回穿梭,將一頭頭血海凶獸碾成粉末。
大批修羅族聚集在各處,朝著血海之外張望著,此時也不敢向外露頭。
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聖母、雲霄仙子、玉鼎真人,五位高手的氣息威壓整個血海,但凡發現有修羅族高手靠近,一應喝退,或是直接打殺。
血海邊緣,李長壽盤坐在一朵雲上。
一點小憂愁,一點小煩憂。
他麵前是一座三丈高的寶塔,寶塔還是三百六十層,但此刻已黯淡無光,底座出現了道道裂縫。
身下,是那大片大片如春日柳絮般的虛影,茫然無措、靈光失卻,隻剩不足七日光景。
應該說,他們比柳絮還要脆弱。
正如那喪了心、失了智的西方教老道所言,這裡這些魂魄,足足八成都撐不過七日,而因多年‘拖延’,真靈若無生靈之力滋養,也即將破碎……
輪回,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此時,這條路擺在李長壽麵前,卻已斷了大半。
還好血海雖是汙泉彙流地,且濁之力都有向下沉的趨勢,此刻對魂魄並無太多危害;
為何不將他們直接投入六道輪回?
六道輪回並非是簡單的將魂魄投入輪回盤。
六道輪回盤、生死簿、判官筆,這是一整套輪回體係,魂魄都要在其上走一遭才可輪回。
這樣一來,便始終是有個‘處理上限’在。
無論怎麼推算,六道輪回盤威能全開,也隻能將此地魂魄的一成輪回轉世。
再者,此時六道輪回盤也已經被堵了……
但輪回塔有所不同,它分為上下三百六十層,沒有生死簿限製,每一層都可當‘一道’來用,轉生之地落點,便是各處香火神國。
西方若掌控了輪回塔、並入輪回體係,就相當於完全控製了那些香火神國,禁錮生靈、任其為功德法器。
而今,西方教的謀算已破滅。
李長壽本已代表天庭,與西方教接引聖人談好了條件。
但沒想到……
一個智障老道,就能讓這場爭鬥都成了輸家。
也再一次證明了,李長壽一直忌憚的【零點二】,果然存在。
到了此時這個位置,洪荒依舊無比凶險。
順帶一提,金靈聖母當時含怒出手,卻隻是斬了那老道,老道的小半元神被西方教救走了。
但這家夥的下場應該會無比淒慘……
輪回塔是西方教之人碎的,這些魂魄是西方教之人算計的,且都是如今的天地主角人族。
此地魂魄有一個算一個,隻要任其消散,就會成為西方的一份業障。
西方教早已入劫,今日不過是天道順水推舟算計了西方,但凡今日登場的西方之人,都要承受這份業障。
如此多生靈,如此多人族魂魄,也不知那十二品金蓮是否受得住。
隻是……
天道無情,萬物化生。
這般多人族魂魄,都能被隨意當成推西方教入劫的引子。
【心底最角落小聲嗶嗶:當真是欠均衡。】
開啟空明道心,進入賢者時刻,李長壽身周回旋少許道韻,坐在那靜靜思索。
這題,當真難解。
一抹白影自側旁飛來,裙擺、長發微微飄舞,已落在了李長壽身後。
李長壽問:“西方之人呢?”
雲霄輕聲道:“都已離了幽冥,說是回靈山想對策,卻也不必指望他們了。”
“這些家夥,”李長壽嘴角一撇,“不應劫,天理難容!
幾位聖人老爺……”
“應當已離開了,”雲霄仙子道,“師尊他們,也不想直接與天道抗衡。”
李長壽抬手抹了把臉,坐在那陷入思索。
雲霄輕歎一聲,纖指輕輕摁在李長壽肩上,“莫要太勉強自身,人力有時窮儘,世上也有許多聖人都無法做到之事。”
“等太乙師兄回來再說吧。”
李長壽言語剛落,側旁乾坤出現微微波痕,兩道身影從波痕中飛出。
太乙真人已換了一身淺粉色的道袍,整個人更顯耀眼了些。
雲中子從其後快步而來,當這位福源金仙看到此前這般景象,也是身軀一震。
“唉,西方為何犯這般惡孽!”
“師兄,”李長壽起身做了個道揖,“師兄精擅煉器之道,還請師兄看看這輪回塔可否修複。”
雲中子做了個道揖還禮,兩步到了近前,坐在塔前仔細斟酌。
太乙真人背著手漫步而來,難得正經一次,故作輕鬆地問道:
“長庚你打算如何處置?
這裡這些魂魄,都可以是西方教的業障,待商議封神後,大劫降下,西方鐵定就要折損大半了。”
李長壽撇了撇嘴,坐在那繼續沉思。
太乙真人道:“你此時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有人怪你。甚至,你已為道門立下了大功。
更何況,我們又能做什麼?
這些魂魄已經無比脆弱,我剛用功德試了下,便是最柔和的天道功德,他們也受不住一縷了,此時就如……柳絮一般。
除卻讓他們輪回,想救他們彆無他法,西方教在這方麵的考慮,倒是很全麵。”
李長壽道:“但也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雲中子道:“這寶塔之靈被毀了,周遭總共有三十二萬六千條禁製,單單是將這些禁製摸透,最少都要數月。”
李長壽抬手揉了揉眉頭,低聲道:“勞煩師兄再想想辦法。”
“善,”雲中子答應一聲,額頭放出一縷縷金光,罩住了這座寶塔。
李長壽扭頭問:“西方教那邊可有人願意過來?”
太乙真人罵道:“還指望他們呢?現在這些家夥,定是在琢磨該如何脫責!”
“西方教靠不住,”李長壽低聲道,“他們對蒼生萬物本就不在意。
莫要忘了香火神國。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哪怕業障再多,分攤下去也不會有多少,各自用香火功德都可快速清洗掉。”
一縷清冷的嗓音響起:
“就該大開殺戒。”
話語中,五色神光自天邊綻放,孔宣身形極快地衝來,又在一瞬化解了自己的衝勢,緩緩落在李長壽麵前。
“商部族氣運尚不足,”孔宣道,“那邊也難幫上什麼。”
氣氛頓時更壓抑了些。
李長壽沉吟幾聲,坐下繼續思索。
救,相當於幫西方;
可難點,更在於該如何去救。
此地魂魄已脆弱到經不起折騰,剛剛多寶道人試著將魂魄收入蘊養元神的法寶之中,都直接隕了三成。
雲霄抿唇:“若是將這些魂魄之力護其真靈,以真靈轉世……
也不對,此時他們受損的便是真靈。”
孔宣淡然道:“西方教在算計此事時,必然隻留下了轉世這一條路。”
“咱們隻有七日光景。”
李長壽揉了揉眉頭,“請各位師兄師姐一同再商量下吧。”
言語落下,李長壽手腕手環飄出了一聲輕歎,一道虛影緩緩凝成,嚇的太乙真人差點跳出去。
這虛影看似二八芳華,長發盤落、身著淺藍道袍,剛一現身就站立不穩,有點想倒的趨勢,自是小哀本哀。
她眼中淚光閃爍,淒然道:
“我太慘了!
明明有七個,卻偏讓我傳話……各位。”
小哀聲線突然變化,變得穩重了許多,自是後土娘娘借小哀之口,與他們開始交流了。
“可有良策?”
李長壽不由默然,低頭不語。
小哀輕輕歎了口氣,轉身眺望著血海之上層層疊疊的人族魂魄,眼眶中的眼淚還是滑落了兩滴。
但小哀並未開口多說,隻是輕歎了聲:“兩日後六道輪回盤可騰出空隙,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長庚莫要為難,你已做了很多事。”
言罷,小哀轉身對李長壽微微欠身,飛回草環。
李長壽連忙還禮,心底也知,這位娘娘並不想給他們壓力。
太乙真人又問:“三位老師什麼意思?”
雲霄答道:“師尊定非見死不救、見眾生疾苦而視若無睹之聖,咱們若想出手,自可出手。”
“師兄,把大家都喊來商議一番吧。”
李長壽心底微微閃過少許靈光,但這靈光流逝的太快,未能抓到。
不多時,道道流光飛回,他們一行九仙外加剛請來的雲中子,一同商議起了此時之事。
而當他們商議半天,卻得出了一句李長壽此前說的話語。
儘力而為。
……
靈山,重重大陣內,那有些孤零零的角落。
地藏盤坐在樹下,身旁諦聽用長尾和身軀,將地藏的身影遮掩了起來,頭頂偶爾會有一片片落葉滑落。
這棵樹在漸漸枯萎。
遠處靈池旁,一群西方教弟子愁雲慘淡,從半個時辰前開始,平日裡跟那名‘石樂誌’老道親近的弟子,此刻卻是罵這老道罵的最凶。
他們自然也在思索對策,但各自隻是說了一通此事的惡果,就沒了聲響。
“咱們自有香火功德庇身,其實不必多擔憂。”
有老道如此一說,大半老道麵色都紓解了一些。
地藏低頭看著手中念珠,略微有些出神。
諦聽傳聲嘀咕道:“主人彆想了,大聖人老爺是站在你這邊的,這就夠了。
以後安生修行,西方教就算在大劫中損兵折將,主人也是能活的。”
“何時變作了這般。”
地藏喃喃自語。
一片落葉落在他掌心,讓地藏目中多了幾分波動。
‘憑什麼道門是天地主角,我西方隻是配角?老師,弟子定要讓西方大興!’
‘三千世界他們道門不屑於經營,但咱們去紮根,發展信眾,自可借此凝香火功德,更可有教化人族之功。’
‘二老師,凡事留一線,咱們直接用香火神國控製整個大千世界,這與天道之術不合。’
……
“諦聽,這次血海上有多少生靈?”
“我也無法詳細統算,因此事謀算太久,這些魂魄積累了漫長歲月,”諦聽傳聲道,“大概相當於,六十個大千世界現有人族總和。”
“六十個……”
地藏慢慢攥拳,手中枯葉被捏碎。
諦聽道:“主人放心就是,聖人老爺定不會放任此事不管。”
“剛才明顯是天道出手,兩位老師如果直接乾涉,就會被當做與天道對峙。
老師出手,大概是穩固十二品金蓮。”
“聖人都管不了,主人你又能如何?”
“我……”
地藏話語一頓,有些頹然一歎,雙手扶著額頭,低頭沉默不語。
他的表情,和此刻血海之上的李長壽,如出一轍。
片刻前,多寶道人在旁道:
“長庚我知你心中不忍,但此事咱們做不如不做,正如你所說,儘力而為便可無愧於心,不必如此勉強自己。
這是變數,難以周全。”
“雲中子師兄也說了,那寶珠碎的詭異,周遭禁製都未被破壞,偏偏輪回寶珠自己碎了。”
“此事當慎言。”
“各位,”李長壽低頭扶著額頭,兩個食指輕輕刮著眉心,“我……”
兩聲輕歎,在血海之上,在靈山樹下。
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是因思索;
思索,是因自己不願隨波逐流,不願相信那所謂的‘天定之命’。
‘我能做些什麼?’
李長壽如是問,地藏如是尋。
靈山上,諦聽輕輕甩動著尾巴,像是在驅趕著周遭的蚊蟲,也像是在示意靈池旁的老道們不要過來煩擾。
血海上,雲霄一聲輕歎,低聲道:
“大師兄,勞煩你與我大哥先去酆都城中,將那些厲魂鎮壓下去,儘早騰出六道輪回盤。”
“善!”
多寶答應一聲,與趙公明、金靈聖母一同化作流光,朝酆都城激射。
雲霄又道:“我在此地繼續守候,勞煩各位再去血海之中,莫要讓血海凶獸禍害生靈。”
孔宣拱拱手,傳聲道:“不必擔心,你照顧好長庚就是。
他是人族出身,也沒見過大劫降臨時的生靈慘狀,怕是難以承受這一幕。”
“嗯,”雲霄輕輕頷首,“多謝道友掛念。”
流光複流光,聚在此地討論無果的眾人再次分散,各自忙碌,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半日後。
幽冥界的天空仿佛越發低矮,血海之上一片靜寂,無助的孤魂麻木地遊蕩,好似要將血海淹沒。
李長壽緩緩舒了口氣,目中的迷茫與猶豫儘數退卻,喃喃道:
“我還是能做些什麼的。”
雲霄柔聲問:“可以與我商量嗎?”
“還隻是一些想法,我不確定自己能否做成,”李長壽站起身來,“不管如何,總比在這裡乾等著要強,等的越久、剩下的時間也就越久。
我去火雲洞一趟,一個時辰內回返。
一個時辰後,勞煩你將師兄他們都喊回來,我要商量一件大事。”
“嗯,”雲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莫為道心留遺憾。”
“一定。”
李長壽身形被太極圖包裹,直接跳入畫外之境,從幽冥界衝向五部洲。
半個時辰後,火雲洞前,李長壽匆匆入內。
不過片刻,李長壽與一名身材魁梧、身著漁夫裝的壯漢疾步而出!
李長壽憑太極圖開啟虛空之門,與大禹帝君奔赴血海!
靈山處,地藏鬆開手掌,一片片細碎的灰燼飄灑而出,那雙眼中迷茫儘退,其內光亮不斷閃爍。
他明白了,全悟透了。
這是劫。
這是西方教的劫,是天道降下的劫;但同樣也是西方教的機緣!
聖人此刻依然在博弈,依然在算計!
那些生靈,就是聖人此刻博弈的焦點,而聖人的沉默,就是在等待他們這些弟子站出來。
水神會放棄那些生靈?
不,絕不會,這家夥心有多臟,骨子裡就有多少對人族的歸屬感,六十個大千世界的人族魂魄,他水神絕對不會不管!
地藏豁然起身,邁步向前。
諦聽哆嗦了下,忙道:“主人您又要乾什麼?老老實實呆著吧。”
“閉嘴!”
地藏一聲輕喝,目光注視著那群老道,繼續邁步向前,朗聲道:“各位師兄師弟,可知如何修補輪回塔?”
“回地藏師兄,我們不知……”
“地藏師弟,你問這作甚?就算能修補輪回塔,也非幾日之功,一切都遲了。”
“不錯,哪怕因此沾染業障,咱們也可用香火功德……”
地藏麵容瞬間陰沉了下來,淡然道:“若無人知曉,我去問詢老師便是,各位不必多言。”
言罷,地藏拱手做了個道揖,轉身就要朝靈山深處而去。
諦聽卻站起身來,目中滿是猶豫,不顧心中瘋狂跳動的警兆,還是傳聲喊道:
“主人!聖、聖人老爺都不在家中!”
地藏回道:“老師定有化身守在金蓮旁。”
“哎!主!”
諦聽還要再說,但一側有兩道目光如刀子般射來,讓諦聽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