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弟子不肖!還請師父安頓好那對孩童!”
言罷,楊戩長身而起,掌心血芒湧動,身形化作一隻破雲蒼鷹,朝五部洲方向激射而去!
楊戩剛剛跪伏的方向,玉鼎真人皺眉負手而立,禁不住輕輕一歎。
“老師,”楊嬋滿是擔心的問著,“我哥他……”
玉鼎淡然道:“不必害怕。”
言罷,玉鼎掃了掃衣袖,帶著楊嬋自此地離開。
那對孩童自有白澤的人前去安置;
那座山村的村民,也在數日後回返了村寨。
……
‘母親。’
‘天庭!’
疾馳中,楊戩心底翻湧著這幾個字眼。
道心之內風起雲湧,本想去極力地壓製,讓自己保持冷靜,但幼年的那些畫麵卻如山洪一般,衝垮了他構造多年的堤壩!
他修八九玄功,雖禦空飛速不慢,但終歸有限。
去五部洲的路顯得太過遙遠。
冷靜,自己這時候必須保持冷靜,憑他此時的實力,依然無法撼動那些大能大神通者,他必須想辦法利用自己能調用的一切,去跟天庭交涉。
可他能利用什麼?
沒了師父護持,隻有一杆長槍,一身戰甲,孤身一人罷了。
漸漸的,楊戩心底泛起了絕望的情緒,但這些絕望瞬間化作了憤怒,化作了前衝的動力!
七日之後,他看到了沐浴在太陽星光芒中的五部洲天地,心底隻剩一個念頭!
衝進去!
去天庭!
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將她從那座山下拉出來!
東海之東,天涯海角,一抹血色流光極快地穿過此地,向高空激射。
但這流光剛飛不過數千裡,空中出現了一道透明的壁壘,將這流光硬生生攔下。
就聽一聲轟鳴,楊戩身形立刻後撤,目光依然清澈,自身還算冷靜。
他看向前方的蔚藍天空,那道被他撞出了裂痕的光壁,以及在光壁之後緩緩現身的一排排銀甲天兵……
陷阱?
楊戩瞳孔一縮,突然意識到,出現在此地阻攔他的天兵,隻是對那西方教老道話語的佐證!
天庭有太白金星,算無遺策,均衡天地。
自己恐怕早已被太白金星盯上……
母親將被抹殺之事,並非虛假!
眾天兵收起手中兵刃,那道光壁消散,一名金甲天將邁步前行,朗聲道:
“來者可是闡教弟子楊戩?”
“不錯!”
楊戩冷聲道了句。
金甲天將道:“吾等奉太白星君之命,在此阻攔於你,星君有言,讓你莫要自誤,珍惜今後前程……”
楊戩冷然道:“若我今日非要自誤,又如何?”
那金甲天將麵無表情,手中寶劍高舉,道道金光閃耀。
就見東海上空的乾坤出現一層層波痕,一排又一排‘天兵天將’出現在此地,多是手持盾牌的壯漢,或是手持弓箭的女仙兵。
不對,它們並非生靈,而是神通道兵!
楊戩立刻辨出了這些身影的身份。
剛剛攔下他的那些天兵天將迅速後退,漫天道兵已是將方圓數十裡圍的水泄不通;
這些道兵各自竟還排出戰陣,穩穩鎖定了楊戩。
而在這些道兵中,有一名名氣息強橫的生靈,似與道兵相近,但給了楊戩淡淡的壓迫感。
他竟毫無察覺,就落入了這般埋伏……
那金甲天將躲去了千裡之外,嗓音再次飄來:
“違背星君之命,生死自是難定,楊戩,今日再給你一次退走的機會。”
“把母親還給我……”
楊戩低聲道了句,又麵露凶色,握緊長槍,目光穿透千裡,讓那金甲天將下意識後退半步。
“把我母親還我!”
金甲天將一聲怒吼:“起陣!”
一道道光柱在東海上空亮起,化作天地囚籠!
楊戩已知今日再無退路,雙目幾欲噴火,身形就要衝天而起!
“且慢!”
又聽一聲輕喝,楊戩動作一頓,各方被天兵們遠處操控的道兵,也同時停下動作。
楊戩微微皺眉,麵露不信,扭頭看向背後。
那裡,一名麵容清秀、身著長袍的青年道者,提著一杆長槍緩步而來。
乾元山,太乙門下,靈珠子!
楊戩目中帶著幾分愕然,低聲問:“師兄,你要阻我?”
“嗯,”靈珠子抿著嘴唇,握緊長槍,似乎不想多說半個字。
楊戩也不由陷入沉默,凝視著靈珠子的身形,幾次攥緊三尖兩刃槍的槍身,又幾次將靈槍鬆開。
“為何?”
楊戩嗓音略微有些發顫。
靈珠子道:“奉師命。”
“今日我行事,與闡教無任何關聯。”
“你本就是闡教弟子,如何沒有關聯?”
楊戩閉上雙眼,輕輕呼了口氣,並未聲嘶力竭地呐喊自己的為難,也未多說半句自己的信念。
長槍緊握,雙目再無任何猶豫,隻剩堅定。
“一戰。”
呼——
靈珠子手中火尖槍燃起青白火焰,身形直衝而上,幾乎在瞬間就爆發出了自身極速!
楊戩立刻朝側旁挪移,險之又險地與靈珠子長槍擦肩而過,卻是主動讓了一招。
隨之,楊戩原地留下一道殘影,身形唰的一聲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在靈珠子麵前十丈,若蒼穹之鷹俯衝而下、舉槍猛砸!
靈珠子身周被火光包裹,身形快若鬼魅,全然不躲,與楊戩正麵相衝!
周遭那數值不清的道兵齊聲呼喊,囚籠大陣越發堅固……
激戰片刻,靈珠子身形倒飛出大陣範圍,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肩頭帶著一隻血洞,肩膀被砸的凹陷了大片。
不敵,出局。
但隨之,那些道兵再無任何顧忌,數百名躲藏在其中的‘高手’一擁而上,將楊戩團團圍困,十方禁錮!
戰!
楊戩舉槍衝入道兵堆中,那蓬蓬的爆炸聲接連不斷,一隻隻道兵被砸成灰色粉末,但數量源源不斷、毫無斷絕之意。
而那些摻雜在道兵中的‘特殊高手’,也讓楊戩不斷受阻,無法真的來回衝殺。
天庭,東天門處。
陣陣擂鼓聲響徹數萬裡,一隊隊天兵湧來,在天門之外布置下了一處處道兵防線。
太白殿內,李長壽露出幾分微笑,甩了甩拂塵,與背後數道身影一同駕雲外出。
李長壽道:“龍吉,你先去東天門前等候。
若楊戩能衝到你麵前,按為師叮囑的那般言說就是。”
“是,”龍吉抱拳行禮,提著寶劍、催起神通,急匆匆趕往東天門。
李長壽背後,敖乙、金鵬、熊伶俐靜靜而立,除卻熊伶俐小臉上滿是緊張,努力表現出一幅凶巴巴的模樣,敖乙與金鵬都是鎮定自若。
他們,遵命就是了。
…
楊戩陷入了苦戰。
他在來路上想了很久,思索了很久,最後下定決心,就知今日不免有一番苦戰,自己的贏麵很小。
他不相信什麼奇跡,也不相信所謂的氣運,唯一相信的,是手中長槍,要一路打到母親身旁。
但楊戩從未想到過,自己隻是麵對天庭的道兵,竟就如此狼狽。
大陣壓製,將他打出去的餘波儘數鎮壓;
道兵悍不畏死,一股股仙力衝擊著他穩固的玄體。
尤其是那些擅長合擊之法,夾裹在普通道兵中的‘高手’,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甚至在他玄體上留下了不少傷勢。
八九玄功最善防禦,肉身宛若靈寶,同境界煉氣士若無重寶,幾乎沒有攻破的可能。
由此可見,對方合擊的威力著實不弱。
人影、人影、還是人影。
道兵源源不斷,殺之不儘,但自己的氣血、氣力,卻在被道兵不斷損耗。
主修肉身很難依靠丹藥恢複氣力,楊戩心底不斷計算、不斷前衝,帶著漫天人影、帶著漫天道兵炸出來的飛灰,一步步逼近東天門!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楊戩前方豁然開明。
道兵退了?
已經有些麻木的楊戩,立刻向前衝出數百丈,但很快就被光壁阻攔,又是一大批道兵蜂擁而來。
殺完一批,還有一批。
黑夜白晝,接連輪替。
大戰十數個晝夜,驚動四方高手,但無人可靠近天庭東天門數萬裡方圓內。
東海之下潛伏著的大批龍族高手,也將自身威壓,朝著四麵八方遠遠蕩開。
連天大戰中,楊戩身形始終未倒。
衣袍未染血,卻處處破損;
長槍未見裂痕,掌心在微顫。
一點點前行、一次次揮槍,楊戩終究走到東天門之前,距離那白玉大門不過千丈距離。
背後,是被他突破的三十九道道兵防線,被他親手砸毀的六十餘座大陣。
前方人影一空,楊戩緊繃的心弦隻是略微放鬆了半分,便突然身形踉蹌。
他拄著長槍勉勵維持,沒在空中跌落下去,但腳下不穩,雙腿漸漸彎曲,逐漸失去力氣。
極限……
這就是自己的極限。
楊戩心底輕歎,但眼神、道心沒有絲毫動搖。
他拄著長槍,吸了口氣,身形想要再次站起,又隻是勉強拱起腰背。
“楊戩!”
一聲急切的呼喊聲自前方傳來,楊戩那已近乎枯竭的仙識所見,曾有一麵之緣的龍吉正駕雲前來,手中提著寶劍。
她,也是來阻攔自己的嗎?
後方有大批道兵要合圍,龍吉立刻開口輕喝:“都退下!”
一群群道兵宛若木人一般,在雲路上靜立不動。
楊戩心底苦笑了聲,自己終究是牽連了旁人。
龍吉向前想要攙扶,楊戩卻抬手阻止。
他趴在空中喘著粗氣,在自己體內尋找著剩餘的力氣。
“楊戩,你這是何苦?”
站在三丈之外,龍吉顫聲喊著:“很多事你不曾見,不曾聞,不懂其中內情,隻是被人利用。”
利用……
楊戩閉上雙眼,慢慢張開,額頭閃爍著淺紅色的光亮,身形卻從弓背變成了跪伏,右手死死抓著三尖兩刃槍,口中的嗓音由虛弱,到漸漸有力。
“在這個……在這個世上……
生靈弱小與強大,都會被一股力量操控。
天道、天庭,又或是所謂的宿命、命途。
生靈本就有諸多苦難,有些人生來就要麵對殘酷的地獄,但他們不得不前行,被那股力量推著前行。
我就是這般。”
“楊戩……”
龍吉又想向前,攙扶住楊戩搖搖晃晃卻依然想站穩的身形,可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停在了數丈外。
楊戩拄著三尖兩刃槍,原本已枯竭的玄體,滋生出了一縷縷力量。
生靈本源之力。
他從趴伏變成佝僂,又慢慢嘗試站直腰身;
雙手的顫抖幅度越發微弱,沙啞的嗓音卻始終連貫。
楊戩道:
“這股力量或許是恨,或許是對母親的思念,是心底日漸深厚的自責,是所謂大教之爭的算計,是天地間大劫。
它們仿佛時刻都在告訴我——快去救你娘親,快去救你娘親。
卻完全忽略我自己的心念。
他們隻是將我當做一枚棋子,向前推、向後阻,不斷撥弄。
這就是這個洪荒,早已沒了生機的洪荒!”
龍吉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注視著眼前這個身影,看著他挺直胸膛,再次一步步向前。
前方,東天門遙遙在望,但大片大片的灰雲席卷而來。
楊戩緊咬牙關,一股股元力自四肢百骸擠出,此間痛苦無異於刮骨剝髓!
但他麵色如常,哼都不哼,隻管前行,隻管低吼。
嗓音越發有力,話語越發急促,渾身湧出陣陣風浪,腳下的雲霧再次凝實!
“前麵,可能會是刀山火海,會是我楊戩的地獄!
可能會有連天大戰,我會耗儘一切力量!
可能我拚儘所有,隻是邁入下一個地獄。
但今日!
今日!
哪怕前路不見光明!
哪怕我要死在鎮壓母親的那座山前,讓那些背後算計者得逞!”
楊戩雙目中滿是亮光,額頭仿佛出現了一條豎直的縫隙,其內湧出道道血光,照的他英俊又蒼白的麵容,竟是如此冷峻!
龍吉道心輕顫,握緊手中寶劍。
楊戩長槍反握在身後,昂首挺胸看向前方,看向東天門中湧出的大片大片灰雲,身形已越過龍吉,口中似是在對龍吉言說,又像是在對前方的天庭呐喊。
“走到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路是我選的,天庭是我要闖的!地獄是我自己要進的!
推著我向前的力量,隻能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誰都不能乾預!
我,楊家二郎,楊戩!
今日走到的此地,欲要接回生母,為我父慘死,找天庭討一個公道!
欲擋我者,皆我敵。”
話音落,空中驚雷炸響!
四麵八方傳來擂鼓之聲,一朵朵會雲飛來,上三層中三層下三層!
數不清多少天兵天將於雲上現出影蹤,道道目光、仙識鎖定在楊戩身上。
楊戩一言不發,額頭紅光隱退,渴求著力量、呼喚著力量,在玄體與元神中壓榨著力量!
轟隆隆——
那是眾天兵擂鼓之聲,各處異象紛呈。
楊戩默默地取出父親唯一留下的物件,那是一條書生的包發布帶,被他裹在頭頂。
正此時,就在這漫天雷聲中!
一道金光劃破天際,一股威壓自上而來,帶起陣陣風浪,吹的楊戩那破損的衣袍朝側後方飄舞。
金光凝聚出,那白發白衣的老道顯露身影,端著拂塵、盤坐於雲上,眼瞼半垂、目光下放。
“楊戩,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