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莊麵色頗為灰暗,跪坐在那,雙手不斷顫抖。
月宮之中,氛圍漸漸開始壓抑。
那幾名仙子帶天兵,在天庭各處搜查盤問,本就迅速傳開之事,變得越來越熱鬨。
卞莊是李長壽的心腹,天庭人人皆知。
當下鬨出了這般醜聞,自是惹得不少仙神前來觀望,但他們也隻是遠遠探查,不敢趟這池渾水。
最先衝過來的,反倒是回了東海的敖乙。
敖乙保持龍形直接飛入太陰星,怒氣衝衝、三兩步就跳到了卞莊身側。
現出人形,敖乙抬腳把卞莊踹倒在地,咬牙罵道:
“教主哥哥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卞莊苦笑不已,乾脆躺在地上,閉目長歎。
敖乙轉身麵對著三位正神,單膝著地、雙手抱拳,定聲道:
“教主、星君,木公,月老!
卞莊與我共事多年,他雖平日裡嘴上不把關,但絕非歹惡之人,對眾仙子也無輕浮孟浪之舉。
此事怕是有些誤會,還請星君大人詳儘調查。”
李長壽閉上雙眼,道:“去旁邊站著,此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難的不是調查清楚此事,難的是誰出麵,旁人才能相信。
敖乙一怔,扭頭看了眼卞莊,再看周遭眾多仙子。
小龍雖眼界不夠、不明此間之事,但也並未多問,迅速站起身來,去了側旁靜立。
李長壽又道:“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誰若再為卞莊求情,天罰殿雷鞭三十。
招一隊兵馬過來,鎮守月宮,非月宮嫦娥不得入內。”
月宮中,氣氛再次恢複此前那般壓抑。
又半個時辰後,靈珠子駕雲匆匆而來,身旁還跟著少女玉兔。
但他們都被天兵攔了下來,隻能跟幾名天庭輪休的正神一同,在殿外看著。
玉兔眼珠一轉,對靈珠子咬了幾下耳朵,那纖細卻異常有勁的小腿一蹬,倩影迅速消失不見。
遠在淩霄殿中,玉帝注視著這一幕,也是微微皺眉。
他和他的化身們,此時卻是不宜現身,一切隻能交給長庚愛卿處置。
若卞莊真的是醉酒鬨事,出於維護天庭權威的考慮,八成是要給卞莊安排一次轉世。
但卞莊背後又牽扯到仙盟……
卞老夫人於仙盟中有較高的威望,卞莊又是她唯一的愛孫……
這事,當真棘手。
天庭太平了一百多年,突然就有了這般事端,處處透著詭異。
……
“卞將軍是跟小神喝酒,而且我們喝得伶仃大醉。
卞將軍此前說了什麼?
小神也記、記不太清……卞將軍確實與我們說起過,他便是闖月宮也沒事這般話,但都是酒後吹牛的。”
“星君大人,末將深知卞莊的性子,他不是那種人,這事肯定是被暗害的!”
“卞副統領與我們喝酒半個月,大家都醉了,宴席上來來回回也換了兩撥客人,卞副統領是大半天前走的。
我們這場酒宴現在都還沒散……”
月宮中,十多名此前與卞莊同桌而飲的天庭中低階小神,依次說著自己的‘證詞’。
問題隨之而來。
卞莊喝酒時,確實曾吹噓自己在月宮有眾多密友,進出月宮也不是什麼難事。
男人喝多了酒,吹牛是基操。
但卞莊的這些話語,此時卻成了要命的證詞。
形勢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卞莊已近乎沒了翻盤的可能。
醉酒闖月宮,撞入月華池周遭禁製,意圖偷窺十幾位嫦娥沐浴……
此事若換了南洲的凡人醉漢來做,大半會被抓起來暴打一頓。
而天庭仙神、天河副統領來做,就是莫大的罪名。
封神大劫就在前路不遠,多少雙眼睛盯著天庭。
李長壽抬手撐著額頭,他確實擅長算計,此時也已嗅到了其間各種詭異之處,但他偏偏不能多做什麼。
隻要自己做審理之外的任何事,都會被當做對自己心腹的包庇。
很快,該問的都已問了,該說的也都已說了。
李長壽看著麵容無比灰暗的卞莊,輕輕歎了口氣,終究有些不忍,給了他一個機會。
“卞莊,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卞莊抬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張張嘴,又苦笑了聲。
“末將對不住星君您栽培,驚擾各位仙子之處,還請各位海涵。
末將願用命來抵。”
木公道:“卞副統領,你可要想清楚!
這個問題不能意氣用事,你為人如何,我也是知曉的,骨子裡其實還算老實。
你當真是因色欲熏心,就來月宮闖月華池?”
卞莊嘴唇顫了幾下,站起身來,身上鎖鏈叮鈴亂響,周遭幾名仙子下意識後退半步。
“我從未有過這般覬覦之心!”
卞莊顫聲喊道:
“我追尋的,是這天地間存在的真與美。
我有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但每次,我都是將那幾日、幾個時辰的滿腔熱情,投入到這段必然會無疾而終的感情上,越戰越勇,從未懈怠!
男女之情,在我卞莊看來是無比神聖的!是我無比向往的!
我又怎麼會做出,去偷看仙子洗澡這種下三濫之事?
倘若我真的是那般貪花猥瑣之徒,到如今如何守得純陽!
家祖母,天涯閣閣主!”
李長壽眉頭緊皺,月老目中滿是不信,側旁的木公倒是頗為感慨地點點頭。
木公道:“那天涯閣是洪荒之中著名的臨時情劫體驗之地,卞莊確實是其中少閣主。
而今卞將軍一口真陽還在,依然是初仙之身,足以證明其品性。”
“這並不能服眾。”
李長壽冷聲道了句,目光環視周遭,“天庭有完整的天規,若天庭自治都不力,無以令三界生靈信服。
事後我自會稟明玉帝陛下,但今日,必須給月宮一個說法,給天規一個交代。
卞莊,我最後問你,你可知罪。”
“星君大人,卞莊給您添麻煩了!卞莊知!”
“他無罪。”
忽聽一聲輕喚,卞莊話語被直接打斷,李長壽皺著的眉頭突然鬆了大半。
殿外已是星夜,月桂樹散發著淡淡玉光,太陰星各處氤氳潔白光輝。
那位說話的仙子,身影憑空出現在殿外,就在這月華中緩步走來。
她肌膚欺霜傲雪、麵容傾國傾城,纖秀修長的身段近乎完美,無半分誇張之處,亦無半分缺陷。
仿佛她的存在,就為了定義三界柔陰之美的上限;
天地極儘自身造化,用她來告訴無數生靈,美人就該是這般。
此正是:
月宮眾仙失顏色,方知此仙廣寒來。
卞莊癡癡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嗓尖發出一陣‘嗬嗬’的響動。
月宮附近的天兵天將、天庭仙神儘皆低頭,殿內眾仙子齊齊欠身,便是月老也要起身,道一句星君大人。
來者何人?
自是天庭正神,三界第一美人,人皇之女,浪前輩之徒,現任太陰星君,姮娥仙子。
她身著霓裳仙裙,美豔不可方物,又聖潔高雅、不落半分俗色。
說前麵這句話時,她還在廣寒宮中,話音落下,已經是在月宮殿門前。
這一手乾坤神通,也讓識貨者暗道厲害。
場中隻有李長壽與木公還坐著,此刻李長壽也不寒暄,直接問一句:
“太陰星君為何說他無罪?”
“拜見太白星君,拜見木公,”姮娥欠身行禮,看了眼卞莊,徑直走到李長壽麵前。
纖手一翻,一張雲鏡出現在殿頂,其內所顯便是月華池情形。
“太白星君可看,此乃月華池的陣法布置。
此地,是我先前親手為各位姐妹布下的,整個天庭,怕是懂此陣的人也不多。
該陣名為六合歸元陣,由人族上古年間的陣法大師所創,可常年開啟,經年累月不閉合,借用的是月桂樹之靈力。
大陣唯一的出入口,就是您身後這個側門。
若要從外闖入此陣,外圍陣壁必然遭襲。
我查看過各處陣法布置,第二層的殺陣、第三層的迷陣都未開啟,最外層的陣壁也完好如初。
但這位卞莊將軍被發現,卻是在第四層的困陣中。
困陣再向內,便是月華池池邊。
這般情形,要麼卞莊是自月宮大搖大擺進入月華池;要麼,就是被人放在了池邊,丟入了困陣,以此陷害,讓太白星君兩難。”
當下,立刻有嫦娥領隊向前稟告:
“星君大人,月宮之中若無人時必然開啟外層防護大陣,今日有十幾位嫦娥在沐浴,就是此前練舞有些乏累。
最近數月,殿內一直有人。”
“走吧。”
李長壽緩緩舒了口氣,站起身來,淡然道:“此地所有人,除太陰星君之外,皆去淩霄寶殿求見玉帝陛下。”
言罷,李長壽對姮娥做了個道揖:
“多謝太陰星君。”
“星君客氣,”姮娥正色道,“月宮在我治下,出現這般事與我也有乾係,我走一趟就是。
卞莊是星君的愛將,星君理應避嫌,這一點還請各位知曉,莫要覺得太白星君不念舊情。
這月宮,似乎也藏了些汙濁,當清掃清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