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受還是氣盛一些,思考了少頃便道:
“必會有許多老臣反對。”
聞仲連忙接話:“不隻如此,此事涉及的不隻是武將世家。
要解決奴隸之事,不可避免就會觸動當前所有諸侯、貴族、世家,乃至於百姓。
奴隸需要的隻是一份口糧,卻可耕田種地、開鑿河渠、為家中奴仆,他們生來如此,絕大多數都不曾有反抗的念想。
若咱們直接出手……嘶!
怕是一場驚天之變。”
子受道:“少師所言,是否有些太過誇大了?”
“王子,是我之前有些想當然了,思慮不周,”聞仲麵色有些灰暗,“奴隸之事,必須從後處置、從權處置。
此次軍中殺將之事,必須遮掩過去。
咱們之前商量的,在朝堂之上爭辯奴隸對國之害處,絕不可行!”
李長壽含笑點頭。
子受麵露怒色,定聲道:“受何懼有之?當辯之!”
聞仲歎道:“強辯恐出大事。”
“大不了就是此位不保,”子受長身而起,“便是此性命送於他們又何妨!”
“王子、王子,”李長壽忙道,“莫要激動,事當從權,不可急躁。
王子方才所言這四條,切中要害,確實是商國如今之弊病,這些弊病積年累月,早已存在不知多久,絕非一兩句話就可輕易更改。
但若王子這般有匡扶大商的未來君主,輕易被那些老頑固弄垮,那才是大商國之不幸。
你先祖,可是在天上看著你呐!”
子受麵露慚色,對著空中做了個深揖,坐了下來。
李長壽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藏著掖著,為王子和少師敬獻三策。”
聞仲喜道:“有您出手,大商穩固矣!”
子受也是側耳傾聽。
他其實對少師如此奉承大史有些不滿,稍後這大史若是胡言亂語,說什麼讓他放棄革新政事的話語,那他立刻轉身走人。
卻聽李長壽緩聲道:
“這第一策,就是要穩。
在王子成為國君之前,需爭取到朝歌城內外,商人百姓和權貴的支持。
王子必須明白這般道理——你並非大王唯一的子嗣,若大王因商國上下的壓力,不得不斬了王子,王位依然有繼承者。
說話做主的,永遠是王,而非王子。”
子受不由默然。
李長壽又道:
“這第二策,還是穩。
前有‘伊尹流放國君’之事,足以為警惕。
王權並非沒有製約,商國王權形成的過程,是以統治身周的文臣武將、權貴諸侯為核心,政令需有人執行,軍隊需有將率領,王權反受其製。
這一條尤為重要。”
子受思索一陣,問:“可否請大史細說?”
“具體問他就是,”李長壽指了指聞仲,“簡單說來,就是你必須先拉攏住大臣、大將,讓他們與你一條心,然後再一步步、細微地推動你的變革。
削弱諸侯也好,改奴為民也罷,都需逐步去實現,不可能個月就有成效,十年都有些勉強。
步子邁大了,容易扯到大……腿內側的筋肉!”
子受緩緩點頭,對此頗有感觸。
李長壽繼續道:“軍權又是其中重中之重,王子此時必須培養自己能絕對信賴的軍中大將,在朝歌城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這是一切的基礎,也是諸侯畏懼商君的根由。”
“聽大史一席話語,受豁然開朗!”
子受眼中滿是感慨,對李長壽端杯敬酒。
“莫要急,還沒說完。”
李長壽輕笑著端酒回應,笑道:“這第三策,依然是穩。
此穩針對於各大諸侯,以諸侯製約諸侯,該懷柔時懷柔,靜等時機、分而化之,此事最為重要。”
子受細細思索,目中漸漸滿是亮光。
聞仲又問:“今日之局又當如何解?”
李長壽笑道:“說容易也容易,且還可對子受有利。”
“受,願聞其詳!”
“王子當舉仁義之名,絕口不提改奴為民之事,也不要將心底誌向流露出去,哪怕之前說過,當有人提及,你就堅決否認。”
李長壽笑了笑,繼續道:
“王子可說,大商立國之本在於商人先祖浴血廝殺,戰敗者之子孫,如何配與商人同起同坐?
當然,這話隻是說辭。
王子你要學會自我塑造,分清楚利益關係,穩固住自身嗣子的身份。
這樣,你才有實現心底誌向的機會。
具體如何發揮,你與少師商量就是。”
聞仲卻道:“可,大史,登位前一套、登位後又一套,豈非被人詬病?”
李長壽笑道:“子受可在乎罵名?”
“哈哈哈!”
子受大笑幾聲,豪氣頓生!
“受自幼時便遭毒、遭害、遭落井、遭屋塌,更遭流言蜚語,說我怪命。
罵名,浮雲爾。
國欲改革,王當負重!”
李長壽正色道:“但名聲也須得注意,這也會影響到政令效果,還會落人口實。
這般,這次就以仁義之名,以武德為由。
王子為何殺那兩名將軍?
是因王子不屑殺手無寸鐵之人,覺得王師不應橫征搶掠,這才下令讓他們不要掠奪平民。
那兩名將軍違抗軍令在先,需斬之。
以殘忍手段迫害弱者,有違武德,抹黑商君之顏麵,需罰之。
事情敗露後,他們意圖煽動軍中嘩變,遮掩自身罪責,需即刻斬之,不然大軍失控,後果不堪設想,在八百諸侯麵前,王師貽笑大方。
王子深思熟慮之後,才有軍中殺勝將之事。
而那些叫囂著,要請大王下令懲處王子的軍中將領們,或不知實情,或用心叵測。”
子受有些不解地問:“那他們到底是不知實情,還是用心莫測?”
“那就要看,你想讓他們不知實情,還是用心莫測了。”
李長壽微微一笑:“權之一字,起於人心。
還望子受莫忘今日之言語,凡事莫急功近利、不求一蹴而就,穩中求存、穩中求變,方可成事。”
子受起身深深做了個道揖:“多謝大史指點。”
“還有,”李長壽笑道,“我是王的大史,本不宜與王子說這些,稍後全憑王子與少師一同努力了。”
聞仲與子受對視一眼,前者眼底如釋重負,後者眼底儘是星辰。
子受臨走,還問了李長壽一個問題,李長壽卻未能答上來。
他問的是:
“大史,我心有困惑。
這麼多年,自是有不少人盼著受身隕,而奪受之位,為此權貴勾結、兄長謀亂。
受出生之前,早已有不少世家貴族暗中投效兄長。
而今父王年高,內爭已在眼前,受無懼亦無恨,卻怕因內爭再損耗商國之國運,曆代先祖之爭,文成先王之訓誡,猶在眼前,實不敢忘卻。
大史可否教我,欲成王位,是否必須殺兄長、滅手足?
若無他法,自當快刀立斬,以免亂象叢生。”
對此,李長壽思忖少許,隻能道:
“由心而動,決斷在於你,永遠不要忘了,商之先祖,在上麵注視著你。”
……
“六條。”
“碰!”
有琴玄雅皺眉看向那一臉囂張的某先天至寶,繼續認真沉思。
她在天庭當差賺的靈石,輸一半了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