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綰走進書房,瞧見四爺正坐在書桌前,闔眸靠在椅背上,眉心皺成一個川字,臉上寫滿疲憊。
桌上擺著一疊公文,上麵密密麻麻的不知寫著什麼,旁邊是未乾的筆墨。
尤綰放輕了腳步走到四爺身後,抬手按上太陽穴,指尖微微轉動。
四爺眼睛依然閉著,一把伸手拽過尤綰的手腕,擄到自己懷裡,嘴裡道:“力道這麼輕,爺一猜便知道是你。”
尤綰道:“你若是嫌不夠重,我就出去叫會推拿按摩的人來,這些日子難得回來歇會,你先彆看公文了。”
四爺微搖了搖頭,俯首埋在尤綰脖頸間,嗅著淺淡的暖香,皺緊的眉心都舒展不少。
“不必喊彆人,就這麼坐著。我歇息一會便好,午後還要出門。”四爺低聲道。
尤綰見他這樣子,就知道追繳欠款這差事肯定是中途受阻了,不然按照四爺的性子,不可能這時回府偷閒。
待四爺闔眸歇了半晌,尤綰柔聲問道:“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說出來吧,總比悶在心裡好受些。”
四爺深吸一口氣,緩緩坐直身體,給尤綰攤開桌上的公文。
“這是大哥遞給我的名冊,那邊是太子派人送過來的。”四爺指了指兩行長長的名單,“兩邊都讓我多擔待,這單子上出現的人,都給他們免了。”
尤綰粗略看了幾眼,能讓直郡王和太子出手護著的人,品階自然不低,大大小小加起來,欠的款項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四爺指指直郡王的那份,道:“雖然這名單是大哥送來的,但我知道,這背後都是老八老九的手筆,隻有借著大哥的手送來,我才不好拒絕。”
否則要是老八老九敢求到他麵前,四爺能直接將他們罵個狗血噴頭。直郡王被他們當槍使,自己還傻傻的看不出來,直郡王仗著序齒爵位作威作福,四爺也不能拿他怎樣。
另一邊是太子,更加不能得罪,饒是四爺和太子費了許多口舌,太子還是堅持讓四爺通融,四爺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
追繳庫銀的事兒剛開了個頭,一批老臣仗著勞苦功高不肯還錢,這邊還有皇阿哥出麵和四爺講人情,彆說充盈國庫了,就連銀子的影兒都見不到。
尤綰聽四爺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時也是發愁,沉思片刻,才和四爺道:“不如你先將這兩份名單放放,這上麵的人還不值得你親自去追。皇上既然給你分派了人手,總得讓他們辦點實事兒。”
四爺看向她:“你仔細說說。”
尤綰先拿出太子那份,道:“這些人仗著太子撐腰,若是你去追,他們定然去找太子,這就是個死局。要想讓他們還款,還得擒賊先擒王,你得說通太子還錢,底下的官員們才會效仿。”
太子借了六十萬兩蓋園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隻有太子帶頭換了這筆錢,下麵那些人自然不敢再拖欠。
而且太子身份擺在那兒,隻有四爺親自上門,否則其他人恐怕都見不到太子一麵。
“至於直郡王和那些老臣,就讓田大人和年大人去吧,他們是皇上挑中的,想來也是辦事認真的人。”
四爺語氣略有些遲疑:“若是他們辦不好……”
“若是兩位大人拉不下這個臉麵,你還不如早些奏請皇上,再撥兩個得力的來。不然你一個人怎麼能追得了那麼多家,就僅僅跑一趟下來,就得花三日時間。”尤綰道。
皇上隻給了十日的期限,這根本就是完成不了的任務。
四爺當然也明白這點,沉默片刻,還是聽從了尤綰的想法,接下來就是怎麼分配這兩個人的問題。
“年羹堯人脈更廣些,讓他去追大哥那邊倒是不錯,隻是……”四爺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尤綰問道。
“他的亡妻是明珠家的人,怕是和大哥抹不開麵子,還是讓田文鏡去更好些,年羹堯就去和那群老臣們辯去吧。”四爺拿定了主意。
尤綰倒不清楚年家和納蘭家還有這層親戚關係,誰能想到年羹堯後來還成了四爺的人,現在看來,這不是明擺著的八爺黨嗎?
四爺陪尤綰用過午膳,拿著名單就出府了,將差事吩咐給下屬,自己就去了毓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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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蘭閣這邊,張格格被打了三十大板,後腰血紅一片,是被前院的人抬回院子的。
她趴在榻上,嘴裡還在喊著要見福晉。伺候她的隻有兩個小丫鬟,並上守院的小太監,頭一回遇上的主子便是張格格這樣的,幾個人嚇得都不敢出來了。
郭格格在隔壁屋子,將張格格的慘叫聲聽得分明,臉色越發慘白。
待發現聲音越來越虛弱,郭格格忙叫來自己的婢女,讓她去正院找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