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院內,鈕祜祿格格掐算著日子,忽然覺得不對勁。
“四阿哥有多久沒來過了?”她問身邊的迎月。
迎月正在收拾杯盞,聞言手裡一鬆,一隻杯子便這麼滑落下去,叮叮當當滾到鈕祜祿格格腳旁。
“奴才、奴才有罪!”迎月猛地跪倒在地,驚恐萬狀,“奴才一時手滑,還、還請格格恕罪!”
鈕祜祿格格眼睛微微眯起,盯著她看了好一會,開口道:“你有事瞞著我?”
迎月立即搖頭:“奴才不知,奴才……”
鈕祜祿格格狠狠一拍桌子,手邊的茶盞都晃了兩晃。
迎月被嚇得一抖,瑟縮著身子。
“想好了再說,不然就去外麵跪上一日。”鈕祜祿格格緩緩說道。
迎月知曉鈕祜祿格格的做派,若是不遂了她的意,自己這腿怕是要跪傷,她心中緊張片刻,終究還是將自己聽來的消息說了。
“奴才去膳房提膳時,聽、聽到四阿哥被主子爺罰了,已經在佛堂抄了半月的書,還……還是跪著抄的。”迎月甫一說完,立即低下了頭。
“被罰?因何被罰?”鈕祜祿格格攥緊了桌沿,咬著牙問道。
迎月搖頭:“奴才不曾打聽到,隻知道四阿哥身邊伺候的人都被主子爺換了。還有……六阿哥前些日子被移出書房,說是主子爺為六阿哥另請了先生。”
鈕祜祿格格聞言閉了閉眸,再睜開時,眸底儘然都是冷光。
罰了四阿哥,卻又單獨為六阿哥請先生,四爺這心,還真是偏到沒邊了。
鈕祜祿格格靜坐許久,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眸看向迎月。
“你上次說,你已經買通了郭格格身邊的小荷,過去這麼久了,可得了什麼有用的消息?”
迎月對上鈕祜祿格格的視線,忽地打了個冷顫,仔細回想一下,點了點頭。
“小荷確實發現郭格格有幾處不對勁,說是郭格格每個月都會讓她去一家書閣借書,拿回來後又不碰,隔月再還回去。隻是小荷不識字,看不出那書有什麼古怪。”
“這個好辦,下回再有這樣的事,你讓小荷將書拿過來給我瞧瞧。”鈕祜祿格格聲音陰冷,“小心行事,切莫被人發現。”
迎月當即應聲。
過了七八日,小荷果然拿著一本薄冊話本過來。
鈕祜祿格格讓迎月給她拿了二兩賞銀,小荷便歡天喜地地走了。
鈕祜祿格格這邊將畫冊翻開,細細看了半日,忽地發現一頁紙出奇地有些厚,她心神一動,用小刀將那頁紙劃開。
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信紙掉出來,鈕祜祿格格將其展開,頭幾行的字映入眼簾。
她粗略看了幾句,忽地就笑出了聲。
迎月在旁心驚膽跳的,小心翼翼地問道:“格格,您這是……”
鈕祜祿格格將信紙疊好,道:“沒什麼,隻是覺得福晉實在倒黴,連找了兩個新格格,卻沒一個省事兒的。”
迎月聽見這話,便知道格格這是抓到郭格格的把柄了,不由得問道:“那格格可要去找郭格格?”
有了把柄,就好威脅對方了。
鈕祜祿格格輕瞥她一眼:“找郭格格做什麼,她既無寵愛又無子嗣,在這後院就是個擺設。”
“那格格是準備……”
鈕祜祿格格拿起那本書,微微笑著起身:“自然是去找福晉。若說這後院還有誰不願郭格格出事,那便隻有福晉了。”
之前張格格暴斃,福晉便病了大半年,這回若是郭格格再出什麼幺蛾子,怕是福晉的臉麵都要丟儘了。
鈕祜祿格格帶著話本,讓迎月準備幾味藥材,借著探望福晉的名頭,就去了正院。
*
正院——
福晉看著麵前桌上擺著的話本和信紙,久病蒼白的臉色籠罩上厚厚一層陰雲,更加難看。
鈕祜祿格格卻視若無睹,依舊勾著唇,可那笑意不達眼底,隻能瞧見一片冷漠。
“你拿著這個過來,是何用意?”福晉冰涼的視線移到鈕祜祿格格身上。
“福晉這話嚴重了,”鈕祜祿格格微微笑道,“奴才隻是偶然發現這封信,事關郭格格清譽,更關乎福晉的體麵,茲事體大,奴才不敢輕舉妄動。”
這信上也沒什麼要緊的大事,隻不過是府外男子給郭格格寫了幾句情詩,言語間頗為大膽罷了。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男子說自己在八貝勒府上任職,話裡話外,竟是要從郭格格這裡套王府裡的消息。
鈕祜祿格格也沒想到能碰上這樣可笑的事。秀女未入宮參選前,萬萬不可與男子產生糾葛,郭格格不僅與人生情,那人還恰恰好是八爺的人。
這兩樁事碰到一塊,鈕祜祿格格都不知道該說郭格格遇人不淑,還是該直接罵她蠢了。
不過幸好,郭格格沒說什麼重要的消息,那男子才纏著她不放,每月都送信進來。
這背後恐怕也有八爺的手筆。
福晉盯著那話本,神色晦暗不明。
按照規矩,她應該將這件事告知四爺,還得主動處置郭格格。隻是福晉已經不敢再這麼做,四爺對她的信任已幾近於無,郭格格這件事再捅出來,她怕是還要在院子裡被關上幾個月。
鈕祜祿格格來此,就是看準了福晉的心思,見福晉不說話,她便道:“其實這事也好辦,如今咱們已知曉他們如何互通書信,隻要福晉以後派人截了,郭格格這事兒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福晉聽她這意思,是要幫自己瞞下此事,福晉明白鈕祜祿格格不可能有這麼好心,她直接問道:“你想要什麼?”
鈕祜祿格格見魚兒上鉤了,便不再拐彎抹角:“福晉是個明白人,奴才這回來,是想和福晉做個交易。”
她掃了眼桌子,道:“這信,奴才隻當沒見過,福晉也不用擔心奴才會說出去。作為交換,奴才想請福晉再選一位新人進府。”
“再選一位新人?”福晉皺眉,“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就看四爺寵尤氏的那股勁頭,再來多少新人,也不過都是守活寡罷了。”
鈕祜祿格格擺擺手,顯然不讚同福晉的話:“福晉之前挑進來的那兩人,不是奴才多嘴,實在是上不得台麵的,又怎麼指望她們去爭寵?”
福晉眸中劃過慍色,她當初隻求新人好拿捏,又怎麼會挑那些出眾的,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鈕祜祿格格繼續道:“這次咱們要選的,總不能還像之前兩位格格一樣,得是家世出眾容貌上佳的新人,一旦納進府來,主子爺就絕不能虧待於她。”
隻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從尤側妃手裡分得一絲薄寵。這後院的局勢變了,前院的阿哥們才有機會,不會被元哥兒一人搶了風頭。
“這屆秀女中,可有這樣的人?”鈕祜祿格格問福晉。
福晉神色凝重,眼睛定在一處久久不動。
鈕祜祿格格也不急,端著杯盞靜靜地喝茶。
半晌之後,福晉看向她:“今年確實有這樣的秀女參選,隻是四爺之前同我說過,府裡不再進新人。你就算來找我,我也沒法子將這秀女求進府裡。”
鈕祜祿格格聞言眉梢輕揚,放下手裡的茶杯,道:“福晉隻管說說這秀女是哪家女兒,剩下的奴才來想法子。”
“年家,年遐齡的小女兒。她兄長年羹堯曾在四爺手下辦差,如今升為四川巡撫,屬鑲白旗,算是四爺旗下的屬人。”福晉說道。
“年家……”鈕祜祿格格唇間緩緩吐出這兩個字,眼睛瞥到桌上的信紙,腦子裡瞬間冒出個主意。
*
八貝勒府。
一封書信被送到八福晉手上,她不甚在意地打開,嘴上道:“這郭格格每回都和我打機鋒,嘴裡套不出半點有用的消息,我瞧瞧這回她能寫些什麼。”
信紙一展,八福晉隨意瞥了幾個字,待看到後兩行,眼睛頓時停住。
旁邊伺候的婢女瞧見主子反應奇怪,便問了一句:“福晉,您怎麼了?”
八福晉將那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再找不出彆的話來,才鬆手放下。
她道:“郭格格信上說,雍親王意圖納年氏女進府,年氏……她那兄長可是年羹堯。”
婢女聽不太懂,八福晉麵色凝重,她也不敢多問。
八福晉坐在位子上沉默許久,宛如一尊雕像,身邊伺候的人都放輕了動作,不敢打擾主子。
七月,一年之中最熱的月份,便是舉行大選的時候。
秀女們入宮待選,幾輪篩選之後,剩下的便等著皇上及諸位娘娘們指婚。
八福晉特意挑了一日清晨,進宮拜見良妃娘娘。
良妃早起,聽說兒媳進宮來看自己,一時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良妃知道這個兒媳不大願意親近自己,她也不強求,隻要老八喜歡便好。隻是八爺的子嗣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這麼多年來隻得了一個弘旺,良妃無數次想往八爺府上送人,奈何有八福晉從中阻攔,她又不是個性格強勢的,隻好作罷。
沒想到這回兒媳進宮,竟是主動向她要人的。
良妃聽了八福晉的話,驚訝得舌頭都要打結了:“你、你是說要給老八求一位秀女?”
今兒的太陽定是從西邊出來了,要麼就是她還沒睡醒。
八福晉說出這種話,心裡都在滴血,隻是她知道八爺如今處境尷尬,年家是個難得的助力,將年家小女兒納進府,有百利而無一害。
為了八爺,她隻能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