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綰牢牢盯著他:“那爺大婚前,就沒碰過彆的人?”
四爺直覺這個話題有點危險,閉上嘴不準備回答,但尤綰才不輕易放過他,追著四爺問了好半晌。
四爺拗不過她,隻好半遮半掩地將實話說了:“皇阿哥大婚前,內務府都會挑好人送進阿哥所。待大婚時,女方那邊也就無需送人了。”
四爺當初大婚時才十四歲,福晉比他更小,還不到通人事的年紀,故而四爺早幾年,都是在李氏和宋氏房裡過的,隻是這話要是說給尤綰知道,尤綰怕是要好幾日不理他。
不過隻是這兩句話,尤綰也能猜出來,四爺當時身邊肯定少不了人,她想想就氣悶,轉過頭去不出聲。
四爺見狀,讓屋裡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待人都走儘了,他攬住尤綰的肩,將人帶到麵前來:“宮裡麵就是這樣的規矩,哪怕就是宗室,未成婚前,房裡也是有幾個人的。”
滿人不在乎嫡庶長幼,妾室在正妻之前生下長子,也不算什麼大事。不然皇子們在大婚夜一無所知,那才是鬨了笑話。
四爺將這些解釋給尤綰聽,尤綰隻冷哼一聲:“這有什麼可笑話的,那種事又不難,有誰會傻到聽不懂嗎?偏偏要找人先試著,還不是你們自己定的規矩?”
“也不能這麼說,若是沒有試婚格格,又怎知男子身體是否康健?不然豈不是誤了女子一生?”
“想弄清楚這一點,大可找個太醫診下脈,什麼毛病查不出來?哪裡用得著這麼麻煩。”尤綰才不認可他的說辭。
四爺沒話說了,這種事情越說越錯,他再解釋下去,尤綰隻會更生氣。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必為這些事煩心傷神,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四爺聲音放柔,抬手給尤綰順氣。
尤綰抿抿唇,抬眸看了四爺一眼,又很快垂下去,嘴裡擠出一句話來:“我就是覺得,要是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四爺比她大那麼多,中間隔了許多舊人,尤綰難免覺得不舒服。
聽見這話,四爺忍不住勾唇,眉目疏朗帶著笑意:“若是咱們早些遇見,你怕是不願意多瞧我幾眼。”
他早些年性子更古怪些,喜怒無常,不討人喜歡。
上書房後一直住在阿哥所,整日想的都是溫書寫字,早些被皇上注意到,彆被兄弟們比下去。
可惜頭回大封皇子時,大哥和三哥都是郡王,而他隻是個貝勒,四爺那時越發用功,將所有精力都投注到公事上。
直到後來皇上慢慢給他分了差事,四爺立了功勞,他才不再像年輕時那般頑固執拗,漸漸將性子收斂了些,才變成尤綰熟悉的這個樣子。
四爺仔細想想,若是在十幾歲的光景見到尤綰,他或許還是會忍不住將人搶到身邊。但尤綰是個嬌氣的性子,需得人哄著慣著,照他那時的脾氣,怕是沒有這麼好的耐性,尤綰自然也不願意順從他。
“咱們如今這般便很好。”四爺心滿意足地將人擁入懷,輕輕在尤綰鬢角上落下一個吻。
尤綰輕嗔他一眼,眼角眉梢卻是不自覺地浮上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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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試婚格格,尤綰終究是沒有送去。四爺聽從她的話,私底下讓太醫給阿爾鬆阿診了脈,確認阿爾鬆阿身體康健沒有半點毛病,這事兒便算了了。
大格格那邊知曉後,特地過來給尤綰道了謝,還給宜爾哈準備了一套纏金瓔珞項圈和手鐲,算是謝禮。
尤綰經了這遭,算是長了記性,想著以後等幾個孩子成婚時,她可得把人看好了,免得讓人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出來。
等過了年,大格格的婚事終於籌備得差不多了。
五十年三月初六,大格格以郡主身份從王府出嫁,婚宴辦的極為盛大,李氏都忍不住躲在角落抹了幾滴眼淚。
尤綰瞧見之後,想著等宜爾哈出嫁時,她大概會比李氏更傷心。回到芙蓉院後,看見宜爾哈正張口吃南瓜泥,她當即忍不住,對著宜爾哈連親好幾下。
宜爾哈笑得開心,連南瓜泥都忘記了,抱著尤綰叭叭個不停。
瑞哥兒在旁瞧著她們鬨來鬨去,麵無表情地將宜爾哈的碗拽的離自己近些,啊啊地張大嘴,示意奶嬤嬤把妹妹的輔食搶過來喂他。
*
大格格出嫁不久,京中突然傳來安郡王馬爾琿去世的消息。
安郡王馬爾琿,正是安親王嶽樂的兒子,也是八福晉的舅舅。皇上為了體現對安親王一脈的照顧和看重,以超過規製的葬禮厚葬了馬爾琿,還頒布了“禁宴令”,禁止眾人在馬爾琿殯葬期間飲宴享樂。
尤綰不禁慶幸大格格婚期選的早,不然若是撞上這事,可就要往後延了。
安郡王逝世,皇上大概是為了表示感傷,連著幾日心情都不大好,朝廷眾人都不敢觸皇上的黴頭。
四爺也是辦完差就回府,往日的應酬都沒有了。
偏偏這時,有人膽大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作死。
這日深夜,芙蓉院的門被敲響,蘇培盛眯著眼開了門,外麵遞來一封信,他瞬間半點困意都沒了,捧著那信就進了屋。
尤綰睡意恍惚間,發現身邊半張床已然空了,她揉揉眼去瞧,四爺早已起身,在床邊穿衣裳。
“怎麼這時候就起了,還沒到上朝的時辰吧?”尤綰懵懵地坐起身來,看看窗外,天還是漆黑。
四爺為了不吵醒她,都沒叫人進來伺候,可看見尤綰已經醒了,他隻好解釋道:“不是去上朝,是外麵出事了。爺出去一趟,你繼續睡。”
四爺急匆匆說完,來不及多留,帶著身邊常用的幾個人就出了院門。
他走得這般快,尤綰心想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憂心忡忡地坐在床上想了好一會,後半夜都不曾睡熟。
等到第二日天色大亮,四爺還沒有回來。
尤綰派餘永易出府打探消息,過了小半日,餘永易才趕回來和尤綰稟報。
“回主子的話,奴才在城中轉了一圈,終於打聽到,昨夜步軍統領托合齊大人在府中飲宴,被已故安郡王的兩位弟弟告發,皇上大怒,派人徹查此事,托合齊大人的府邸已經被封了一夜了。”餘永易說道。
“托合齊……”尤綰仔細從腦海中找出關於這個人的印象,道,“他是十二貝勒的舅舅吧?”
餘永易常年在外打聽消息,對京中諸位大人的背景頗為了解,聞言道:“主子說的沒錯,托合齊大人正是定妃娘娘的兄長,也就是十二貝勒的親舅舅。”
尤綰聽了這話,沉思良久,終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
這一年京中發生了令人震驚的“結黨會飲一案”,大大小小將近二十餘名官員牽涉其中,參加了托合齊在府裡舉辦的宴會。其中不乏朝廷命官,如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都統鄂繕,甚至連康熙爺身邊的梁九功都卷入其中。
這些太子黨借著宴會之名,密謀不臣之事,康熙爺知曉後,自然是勃然大怒,將罪臣罰下大牢,更是因為此事,遷怒了太子。
二廢太子近在眼前,這京中勢力,又要重新洗牌了。
四爺直到傍晚,才滿臉疲色地回了府。
尤綰催他休息,四爺卻擺擺手:“無妨,現下讓我去歇息,我也睡不著,還是醒著等消息吧。”
尤綰見勸不動,隻好任由四爺坐著,伸手輕輕給四爺按摩頭上的穴位。
四爺闔著眸,問道:“外麵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尤綰嗯了一聲,道:“都傳的滿城風雨了,哪能不知道。爺昨夜出門是去做什麼,這事兒和你可沒乾係。”
“是老十二來的信,想讓我幫一把,將他舅舅撈出來。”四爺道。
尤綰忙道:“你可彆答應,托合齊這罪名可洗不清,你千萬彆插手。”
四爺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爺沒幫他,老十二自己弄清事情原委後,也不想著救他舅舅了。”
那可是謀反的罪名,誰也不敢趟這次渾水。
隻是四爺從十二爺那邊出來後,又被太子叫到毓慶宮敘了許久,這才耽誤了回府的時辰。
“二哥說此事他半點不知情,都是底下人做的。”四爺歎了聲,“但皇上怕是不會相信他的話,此事牽連甚廣,就是皇上抓不到二哥的錯處,怕是心裡也會給他定罪。”
尤綰當然能看清這一點,再過一年便是二廢太子,種種事情積攢在一起,皇上怕是早就對太子失望透頂了。
“二哥這兩年來也過的不舒心,想來之前的事他還沒能緩過來,皇上雖然不說什麼,但對二哥是越發冷淡了。”四爺緩緩說道,語氣中透著幾分淡淡的悲涼。
想當初,二哥是他們當中最風光的,也是皇上最重視的兒子,如今卻落得這麼個光景,實在是令人歎息。
尤綰聽了,小聲嘀咕道:“太子可是皇上自己要複立的,如今又將太子逼成這樣,皇上還不如讓太子做個閒散王爺,也好過父子倆互相折磨。”
“那怎麼可能,二哥是皇上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兒子,怎會讓他做個閒散王爺?二哥自己也不會願意的。”四爺揚了揚眉道。
尤綰抿抿唇,在心裡想著:現在是不願意,等被圈禁了,太子說不定就想當個王爺呢?總比被父親兄弟們拋棄排擠,鬱鬱終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