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說什麼?”太後問道。
四爺抿抿唇,道:“兒子想求額娘免了綰綰的跪靈,她如今的身子,怕是撐不下來。”
按製,尤綰作為新帝嬪妃,需在殯宮中為大行皇帝守喪儘孝,但那樣一跪便是一整天,尋常女子尚且撐不住,更何況尤綰的胎才滿三個月,這般折騰下來,恐怕就保不住了。
太後也知道其中利害,尤綰肚子裡是她的孫輩,萬萬沒有苛待皇孫的道理。
隻是這種事,明明用不著她開口,皇帝自己也能下令,或是讓尚未進宮的皇後通融一下,尤綰便不用守喪了。
太後想了一瞬,便明白過來其中的關竅。她那個四兒媳,斷斷不會有這樣寬闊的心胸,能為妾室開這個口,但若是皇帝親自下旨,難免會讓尤氏擔上恃寵而驕的名頭,這才特地來求她。
由太後下令,皇帝自然不能違背她的意思,既全了尤綰的名聲,又守了孝道,可謂是一舉兩得。
太後在心裡感歎皇帝真是為尤氏思慮周全,這般細致用心,著實是難得。
“有孕在身,確實不便守喪。這樣吧,你讓尤氏來哀家宮中,隨哀家禮佛抄經,就當是為先帝儘孝了,免得外人議論是非。”太後說道。
四爺見太後應允,立即道:“兒子替綰綰向皇額娘謝恩,綰綰年紀小不經事,若在宮中有什麼不懂不會的,還望皇額娘多多擔待,教一教她。”
太後就算看在尤綰肚裡孩子的份上,也不會難為她的,便點了點頭。
又說了兩句話,太後便趕四爺回去了:“你自去忙吧,若尤氏胎穩了,明日讓她隨哀家一同搬到壽康宮,等守靈期滿,哀家自會好好地給你送回來。”
太後如今再住永和宮已不合適,按規矩她應該搬到慈寧宮,但那是孝莊太後的住處,太後不敢僭越,便準備遷往壽康宮,與那位蒙古來的太皇太後作伴。
不僅僅是她,這東西六宮所有的先帝舊人,都要將宮殿騰出來,讓給新帝的嬪妃。
四爺安排好尤綰的去處,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便起身告辭了。
待四爺走後,柳嬤嬤來至太後身側,道:“奴才瞧著,皇上對尤側妃一如往常地寵愛有加,也不知會給個什麼位分?”
太後輕笑一聲:“你還不知道皇帝的性子?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尤氏既被他放進了心裡,那這位分就低不了。隻是宮裡不比王府,鶯鶯燕燕佳麗三千,尤氏能不能保住這份寵愛,還未可知。”
太後並不關心皇帝寵愛哪個女子,隻要安分聽話,能為皇帝開枝散葉,她就不介意庇護一二。
更何況尤綰給她添了三個伶俐可愛的孫輩,如今肚子裡還有一個,太後自然是會多照拂些的。
但這以後的路,還得看尤綰自己怎麼走。
*
乾清宮,大行皇帝梓宮前。
四福晉身著喪服,領著內外命婦,來到乾清宮行大殮禮。
雖然新帝尚未舉行登基大典,也未下封後詔書,但眾人都明白,四福晉這皇後之位是穩了。她與皇上是先帝指的婚,皇上登基,她便是鐵板釘釘的皇後。
福晉麵色蒼白,被趙嬤嬤扶著,才能挺直腰板走進來。她臉上的病氣十分明顯,但她眼睛泛著亮光,儘管是在大行皇帝的葬禮上,依然難掩那抹激動的神色。
福晉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入主中宮的這一天。
她是皇後,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福晉走至最前麵的蒲團處,並未立即跪下,而是轉身往後麵看去。
跟著她身後的,先是王府的女眷,之後是親王與皇子福晉,再後麵,便是宗室官員家的命婦。
福晉的目光掃了一圈,並未看到自己想找的那個人。
她皺了皺眉,望向身邊的趙嬤嬤:“尤氏怎麼沒來?”
趙嬤嬤也跟著瞧了兩眼,搖搖頭:“奴才不知。”
尤側妃早就被皇上接走了,根本不是和她們一道來乾清宮的,趙嬤嬤是真的不知道尤綰的下落。
“派人去找。”福晉嗓音中透著怒氣,“這是什麼時候,也容得她懶散怠慢?速速將人給我帶過來。”
趙嬤嬤連聲應下,剛要往外去,卻抬眸瞧見太後身邊的柳嬤嬤走進來。
“你這是要做什麼去?”柳嬤嬤看似對趙嬤嬤問話,眼睛卻是放在福晉身上的。
趙嬤嬤認得這位,恭敬道:“奴才是奉主子之命,去請尤側妃前來守靈。”
福晉板著臉,顯然是對尤綰來遲十分不悅。
柳嬤嬤看看趙嬤嬤,又瞧瞧福晉,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道:“皇後娘娘萬安,這尤側妃,您不必派人去請了。”
福晉盯著她,微眯起眼:“嬤嬤這是什麼意思?”
柳嬤嬤態度謙恭,說的話卻是打了福晉的臉:“娘娘有所不知,尤側妃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太後娘娘憐惜側妃有孕辛苦,特免了側妃跪靈,改成禮佛抄經,為先帝祈福。如今側妃正在壽康宮陪著太後娘娘呢。”
此言一出,宛如一顆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四周聽見這話的女眷們都不由得露出驚愕的神色。
這個時候有孕?尤側妃這運氣……
她膝下已有兩位阿哥一位格格,肚子裡的不論是男是女,隻要生下來,尤側妃便是新帝後宮第一人。
原隻聽說尤側妃受新帝寵愛,卻沒想到太後娘娘也對她有幾分疼寵,懷了孕,連跪靈都省了,真是好福氣。
離得遠的宗婦們交頭接耳麵麵相覷,眼裡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神色。
福晉已麵色陰沉,但不能在柳嬤嬤麵前失禮,她緊了緊牙關,道:“多謝嬤嬤告知,我知道了。”
她轉身一掀袍服,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福晉都跪了,其他人自然是照做,立即尋了自己的蒲團,跟著跪下去。
唯獨年格格慢了一瞬,紅著眼眶不知在想什麼,她站在那十分突兀,最後還是被鈕祜祿格格伸手拽著跪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