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皙收回眼神,看向自己手裡的書,雖然他嘴上斥責,但心裡不可否認,他和元哥兒處好關係,就是看中了元哥兒或許能登上那個位置。
阿瑪做太子的時候,那麼多兄弟都怨恨他,隻有四伯和十三叔將阿瑪看做兄長,如今阿瑪雖沒了往日的光鮮,但得個親王位,已經是很好了。
隻要他再押對,元哥兒和四叔一樣,是個念舊情的人,縱觀四叔這些兒子,弘皙唯一看好的,就是元哥兒。
他沉了沉眸,帶著書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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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皇上來永壽宮用膳時,尤綰和他說起自己今日去乾西五所的事。
“我都沒想到,瑞哥兒學的東西竟然那麼難,他才多大,那些問題我一時都答不上來。”尤綰抓著皇上的胳膊說道,覺得自己的智商被兒子碾壓了。
皇上顯然對兒子的學習進度還是頗為了解的,他道:“瑞哥兒確實學得快些,你不曾接觸過,自然答不上來。”
尤綰心裡犯嘀咕,誰說她沒接觸過,她以前也是學得不錯的,隻是太久沒碰就忘了。
皇上笑道:“元哥兒不止一次提過,要給瑞哥兒找西洋師傅,他這個哥哥,倒是做的比朕還要儘心。”
“為什麼要找西洋人?咱們這兒沒有能教的嗎?”尤綰一直想問。
皇上愣了愣,道:“倒是有,但他們也有彆的事可做。”
滿書房的先生們都懂點算學,但要找那種專精算學的,還是有些難度。
尤綰聞言蹙蹙眉。
皇上一看她這神色,便知道尤綰有話要說,開口道:“你又有什麼主意?”
尤綰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我想著,咱們總指著西洋人教,終究不太好。若哪日他們回去了,難道咱們的孩子就不學了嗎?與其隻讓他們教授瑞哥兒,不如你再多找些學生,將西洋人的知識都學過來,幾年之後,就不必依靠他們了。”
皇上沉默片刻,道:“隻怕沒人願意來學。”
學會了又怎樣,除了當先生,暫時找不到彆的出路。
尤綰搖搖他的袖子,提示道:“你莫不是忘了?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和怡親王商量要查辦各地虧空的事,說要成立會考府。這會考府不正需要大量會數術算學的人才嗎?如果學有所成通過考核就能進這會考府,那肯定會有人報名的。”
會考府的職能相當於國家審計署,負責審計各地的賬務,這簡直相當於朝廷幫忙分配工作了,而且還是新開設的崗位,比科舉中試簡單多了。
皇上聽到她的建議,不由得眼前一亮:“是個好主意。”
他發現尤綰總是能想到些奇特的想法,上回她那個治貪的法子,皇上也拿過來用了,讓吏部幾十個後補的官員當地方上去查清貪汙賄賂,誰抓到一個,就能頂上那個位置。
這樣一激勵,短短兩個月,查腐一事就成效顯著,省了不少力氣。
如今這會考府,也正是缺人的時候,怡親王為了這事已經兩個月沒怎麼休息,確實該給他找些人手。
皇上一想到政事就歇不下來,他連筷子都放下了,嘴上接連道:“這事得早些辦,不能拖。若是現下再去外麵招收學員,怕是來不及……不如讓十六直接去國子監挑人,以免誤事……”
尤綰見他越說越起勁,直接夾了一筷子素菜放他碗裡:“先用膳吧。你想這些也沒用,宮門都下鑰了,什麼事兒都得等到明天再說。”
皇上收了聲,抿唇笑笑,尤綰掃他一眼,語氣放強勢了些:“彆想著大晚上的召人議事,明日還要上早朝呢,不許熬夜。”
皇上的心思被她戳破,嘴角笑意更甚,被尤綰又瞪了兩下,才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尤綰這才滿意,給他添了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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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這一忙便忙到年關封印方才歇下,尤綰的肚子已經近九月,再過一月就要生產。她手頭的事已經全然交付出去,年關雜事多,加之她肚子裡這個前所未有的鬨人,實在讓她抽不出精力。
除夕當日,由於先帝喪期未過,辦得較為簡單。
宗室命婦們進了宮,先去壽康宮磕頭,再去景仁宮拜見,最後還要往永壽宮跑一趟。
蓋因皇上親諭,永壽宮娘娘初封即是貴妃,得享公主王福晉及三品以上命婦到永壽宮向她跪拜叩頭等朝賀禮儀,故而眾人不敢怠慢。
行過禮的命婦大多還是回到景仁宮去,尤綰隻發話將自家人留了下來。
喜塔臘氏和兒媳完顏氏早早地進了宮,尤綺也是一身福晉朝服,跟著額娘和嫂嫂進了這永壽宮。
她嫁入皇家後,接觸到的事物比往日都要上了好幾個檔次,尤綺一直是安靜內斂的性子,都是在心裡默默地學,從未露過怯。
隻是今日來到姐姐的宮裡,再回想方才在景仁宮看到的,尤綺不由得感歎這其中的差彆。
皇後那裡確實富麗堂皇,一副皇家氣派,但除夕這日,宮裡都是冷冰冰的,整個景仁宮莊嚴肅穆,讓人不敢多說一句話。
永壽宮裡更多的是精心巧思,更有煙火氣,尤綺還注意到,這宮裡擺的放的,都是天下難尋的物件。依皇上節儉的性子,能給貴妃布置出這樣一座宮殿,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尤綰方才見過那些命婦,如今正累著,便讓人招呼額娘嫂嫂和妹妹坐,自己先換了常服,才出來見人。
喜塔臘氏見她挺著那麼個大肚子,不由得上前兩步,輕摸了摸,道:“這一胎可還懷的安穩?”
她擔心女兒在喪期裡飲食上避諱,恐怕會傷了身子。仔細去看時,卻發現尤綰麵色紅潤,眸帶靈光,顯然是養得極好,喜塔臘氏便問了一句。
尤綰聽見笑道:“額娘多慮了,皇上沒讓我跟著茹素,就算我願意,這肚子裡的孩子也受不了,皇上怎會提這樣的要求?”
喜塔臘氏放心地點點頭,鬆了口氣。
尤綰又去問嫂嫂和妹妹的近況,得知她哥哥竟然被調去會考府任職,一時難免有些錯愕。
尤綺在旁說道:“是皇上點大哥去的,我聽十六爺說,大哥與其在內閣熬資曆,不如去會考府立功。眼下算是明貶暗升,用不了幾年再調回去,也方便往上走。”
尤綰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又聽得喜塔臘氏在旁說道:“你哥哥也說這是好事,他每日早出晚歸的,就念著皇上撥給他的差事,從不敢耽擱,人都瘦了一圈。”
尤綰忍不住蹙蹙眉,但心疼之餘,也知道這是在所難免的。不說底下的官員,就是皇上,這半年來推行新政,也是受到頗多阻難。
雖然皇上對她是報喜不報憂,但養心殿的燭火常常亮到半夜,這都是瞞不過她的。
喜塔臘氏見她似是煩憂,不願尤綰還跟著擔心,連忙道:“你彆多想,你哥哥再累,那也有皇上撐著呢,隻要聽皇上的旨意,地方上的人也不敢為難他。”
尤綰牽唇笑了笑:“額娘放心,我都明白。如今我在這宮裡也難和家裡接觸,你們有閒暇的時候都能遞牌子進宮,好讓我清楚家裡的情況。”
喜塔臘氏頷首,想起一件事來,轉頭看了看周圍。
尤綰心領神會,忙讓嚴嬤嬤將宮人都帶下去,待殿中隻剩下她們四個人,尤綰才問道:“額娘想說什麼?”
喜塔臘氏抿抿唇,靠近尤綰,聲音放低許多:“你在這深宮裡,想必不知道外麵人都在說些什麼。額娘得先給你提個醒,此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許在皇上麵前亂說,提都不能提。”
尤綰見額娘說得這般神秘,不由得凝眉,瞧了瞧嫂嫂和妹妹,都是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便更是納悶了:“額娘但說無妨。”
喜塔臘氏以手掩唇,悄聲吐出幾個字:“宮外的人,可都在議論立儲的事兒。”
尤綰纖眉一揚,露出淡淡驚訝的神色。
四爺這才登基半年呢,就議論立儲,這群人是吃飽了沒事乾,撐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