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衡和翟子越也比較熟。
他給沈初一和翟子越互相之間做了個介紹,彆的就不多說什麼了。
沈初一倒是多看了翟子越一眼,就說去看他弟弟。
翟子越的弟弟,翟平安,住在專門為他準備的醫療室內,屋子布置得很溫馨,各種醫療器材也都是隱藏式的,看起來不像醫院的病房那樣冷冰冰。
沈初一走到病床跟前,病床上的翟平安,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很瘦,身高看起來最多一米五。
要知道他已經16歲了,男生16歲才1.5米高的話,絕對是發育跟不上。
這也沒辦法,他從生下來就臥床,根本沒有站起來過沒有鍛煉過,能長這個身高,已經是先進醫學帶來的奇跡。
沈初一回頭:“你們先出去,我跟他單獨待會兒。”
翟子越頓時皺眉。
這個要求未免太過奇怪。
又不是醫院要做手術,還要清場讓家屬離開,這著實讓他有些懷疑她的用意。
晉衡拍拍翟子越的肩膀:“走吧,咱們先出去,放心。”
有晉衡這句話,翟子越雖然心中還是介意,但到底跟著晉衡出去了,他不認識沈初一,不過晉衡還是值得信任的。
屋內隻剩下了沈初一和病床上躺著的翟平安。
沈初一從口袋裡掏出來了那枚明顯很有年代感的金屬銘牌:“彆裝死,你都死過一次了,還想再死一次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乾什麼。”宗灝的聲音有些悶。
沈初一:“問你啊,你想怎樣。”
宗灝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你來給人看病,問我想怎樣?”
沈初一無奈:“行了彆裝了,這兒又沒彆人,我看了,屋內也沒有攝像頭,出來吧。”
宗灝磨磨蹭蹭地從金屬銘牌中閃身出來,眼神看著有些呆呆的,精神恍惚的樣子。
沈初一道:“看手機看傻了?”
宗灝瞪她一眼:“明知故問。”
沈初一沒理他,衝病床上躺著的翟平安揚了揚下巴:“你自己決定。”
宗灝抿唇,站在病床邊上看著纖細蒼白瘦弱的翟平安,眼神極其複雜。
他看向沈初一:“他就是我?”
沈初一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他母親懷胎三月胎魂入體之時,沒有轉生之魂進入。人有三魂七魄,之前說過三魂中常住人體的是命魂,命魂通過七魄主宰人的□□。有命魂和七魄在,他的身體就能生長發育,但沒有天地二魂,他就不算轉世成功,因為這意味著沒有人投胎進來。”
宗灝:“所以他就隻是一具軀殼?”
沈初一點頭:“對,所以他也是非常好的靈魂載體,隻要能跟他契合,就可以占據這具身體,再世為人。”
宗灝:“哦,那之前怎麼沒鬼怪霸占他的身體呢?”
沈初一:“因為他身邊有個渾身閃著金光紫氣的大功德者守護,你當沒有孤魂野鬼打他的主意嗎?隻不過是因為那些孤魂野鬼還沒徹底靠近,就被那個大功德者的氣勢給震碎,灰飛煙滅。”
宗灝瞪大眼睛:“什麼大功德者?”
沈初一:“翟子越啊,你沒看他身體外麵籠罩的金光有多厚實,這種就是大功德者,彆輕易招惹,不然一定會被反噬黴運連連。”
“那些孤魂野鬼看到翟平安肯定都想試試,有的是靈魂不契合,硬要上,有的是覺得自己靈魂應該契合,也想上,可實際上呢,他們就算是撿翟子越不在的時候過來,也是一樣的結果,翟子越每天都會看弟弟,他弟弟身上早就沾染了許多功德金光,那些想要霸占他身體的孤魂野鬼,根本承受不住。”
宗灝頓時有些惱怒地瞪著沈初一:“那你還讓我試?那我豈不是也要被他弄得灰飛煙滅?”
沈初一:“不會。”
宗灝:“為什麼不會?”
沈初一歎氣:“宗先生,成年人了,彆總跟小孩子一樣明知故問,你心裡很清楚為什麼。”
宗灝咬著唇,一言不發。
沈初一:“決定權在你,你想進就進,不想進就不進。繼續當鬼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有吃有喝還能玩手機,以後等兩界交流基地建成,也可以送你去那邊玩。”
“不過……”
沈初一看他,“不過有了實體之後,你想繼續當醫生或者做什麼都可以,那個銘牌不會再限製你的自由,有了人的軀體,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可以看看今天的新世界。”
宗灝垂眸,顯然還沒下定決心。
沈初一:“沒人逼你,你想怎樣都成。你也可以先不著急進去,先留下來看看,觀察一段時間……等你心裡有了期望的答案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宗灝抬眸看向沈初一:“你看出來了?”
沈初一沒吭聲。
宗灝抿唇:“他跟邵延川長得一點都不像。”
“可你能認出他的靈魂。”沈初一道。
宗灝苦笑:“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能認得他的靈魂,哪怕他跟邵延川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看著沈初一:“我看到他,就渾身都疼,尤其是膝蓋……仿佛又一次中彈碎裂一樣。還有心臟,痛不欲生。”
沈初一歎氣:“手機也給你玩了那麼多天了,基本功能你都會用,就不舍得在網上搜索一下你倆的名字嗎?”
宗灝搖頭:“我們都是戰爭中的無名小卒,有什麼可搜索的,誰會記錄我們。”
沈初一挑眉:“你有廢話這功夫,搜索一下,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宗灝抿唇:“不搜。”
沈初一深吸口氣:“隨便你。反正要怎麼決定都隨你的便,我把你留下幾天,你自己好好觀察一下,也再好好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當翟平安。”
“你把我留下,怎麼留下?”宗灝追問。
沈初一沒回答,而是說道:“你也看到,現在中醫沒落到什麼地步,許多玉兔國人自己都不信,當然還有境外勢力推動,在網絡上黑中醫,中醫無用已經成了一種風氣。你與其在網絡上跟人對噴,不如自己親自下場,用你的醫術給中醫正名。曾經你可以為國為民去學西醫,現在當然也可以回來繼續發揚發展中醫。其實現代中醫也是有進步的,但一般人了解不到。”
宗灝看過來。
沈初一:“如果有機會,你可以找找你們家的傳承,多少中醫瑰寶都已經丟失,傳承斷絕,很多國寶級的秘方都不得傳世,太可惜了。”
看宗灝一臉怔忪,沈初一也沒再多說什麼,直接從房間裡走出去。
等在門口的翟子越立刻看過來,眼神銳利。
晉衡也問道:“這麼快?什麼情況,有異常嗎?”
沈初一把那塊金屬銘牌拿出來,遞給翟子越:“這個你收著,一定不要離身,我過些天再來一趟。”
宗灝的鬼臉竟然漲紅,憤怒地瞪著沈初一:“你真給啊!你給我收回來!不許給他!!不許!!我說不許你聽到沒有!”
沈初一沒理耳邊的聒噪聲,直接示意翟子越接住。
翟子越愣了一下,接過那塊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金屬銘牌:“這是……”
晉衡也湊過來看,這一看他也驚訝了:“這是解放之前X軍校發放的一批身份銘牌?僅有一批,非常珍貴,我太爺爺就有一枚,是在抗戰時從一位犧牲戰友身上取下來的。那一批聽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後來什麼身份都有,我黨的對手黨派的,還有自由抗戰人士……他們也是傷亡最慘重的,活下來的,百不存一!”
金屬銘牌已經生鏽,字跡模糊,晉衡辨認了一下,頓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邵什麼川……邵延川?邵延川!這竟然是邵延川的身份銘牌!天哪!”
晉衡格外激動:“邵延川啊,功績顯赫!他早前在國外留學,回國之後就成了無黨派自由抗戰人士,在抗戰時期他成了盆國臥底,忍辱負重,為我國提供諸多重要情報,避免了大量傷亡!後來抗戰結束之後,他身份一直沒有暴露,又成功潛伏進對手黨派……”
邊上原本惱羞成怒的宗灝,這會兒直接就愣住了。
盆國臥底?後來又潛伏進對手黨派?
邵延川嗎?!
宗灝瞪大眼睛。
怎麼會……
邵延川怎麼可能會是臥底?
他明明那麼狠辣,半點兒情麵不留!
最讓他恨之入骨的是,邵延川利用他,引誘他的戰友們,把他前來營救的戰友們全都活捉,刑訊逼供,還把他們的屍體拖出去喂狗!
他怎麼可能是臥底!
如果他真是臥底,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不過,他又為什麼要告訴他這等秘密呢。
在那個特務橫行夫妻、親子都可能會互相背叛的時代,他隻不過是被邵延川拋棄的愛慕者而已,他為什麼要把這等機密告訴他?
宗灝看向沈初一:“這就是你讓我上網搜的東西?”
他確實不敢搜,玩手機好幾個月了,他在搜索引擎裡什麼都搜,就是不敢搜邵延川這三個字。
其實就算搜了又能怎樣?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戰友們被他下令嚴刑拷打,屍體也被他讓人拖出去喂狗。
就算他是臥底,他也接受不了!
晉衡捏著銘牌感慨:“邵延川雖然是無黨派自由人士,但被那幾位都讚揚有國魂!我爺爺也提過他,解放前夕他以身做餌,掩護我們黨多位地下工作者撤離,而他亦不甘被俘,一個人和一個連的敵人展開殊死搏鬥,以一己之力和敵人周旋、殺敵,三天三夜,他一個人滅了半個連,最後被逼到死角,亂槍打死……”
宗灝緊緊地抿著唇。
邵延川他逃不了嗎?
他能逃,為什麼不逃?
那個時候已經是解放前夕,對方氣數已儘,他隻要撐過那段時間,就會妥妥的前途無量。
他比誰都清楚邵延川的本事,就算是以身做餌,被一個連包圍,他也一定有辦法脫困的!
就憑他一個人滅了半個連,他就一定有機會逃走。
可他為什麼不逃?
是因為他也知道,他殺過自己人?!
晉衡聲音中帶著敬意:“邵延川死後,對手的高層親自下令,不許辱屍。”
“他的墓碑,我們玉兔家大佬原本是要親自給他題字,雖然他不是我黨的,但他是愛國人士無疑!本來是要將他刻入紀念碑,但後來根據他的遺囑,他不願葬在烈士陵園,想葬在Z省一個叫祖高的地方,墓碑用無字碑。”
沈初一瞥了眼呆愣的宗灝,問道:“邵延川老家是Z省的?”
晉衡搖頭:“不是,是S市的,所以才很有些奇怪,不過他母親家好像是Z省的,但也不是他埋葬的那個叫祖高的地方,反正也沒人知道為什麼。”
晉衡說道:“如果邵延川沒死,他的功績他的地位,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根本沒有多少人知曉,而這都是他自己要求的,死後一切從簡,在戰事平息有餘力的時候,送他回去安葬即可。”
“真沒想到,竟然能看到邵延川的身份銘牌!”
宗灝死死地抿著唇。
Z省那個叫祖高的小縣城?
那是……
那是他的老家。
他們宗家世代行醫,原本是在帝都,後來亂世來臨,他們一家想要避開戰亂,就回去老家祖高縣。
他就是在祖高出生的,他從小接受中醫教育和熏陶,他從背湯頭歌開始認字,會寫之後就跟著祖父、祖母、父親抄方,跟著母親辨認炮製藥材……
後來亂世亂象,戰爭一觸即發,他在接觸了戰爭傷兵醫治之後,對西醫產生濃厚興趣,就去國外進修學習……
遇見邵延川。
他死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再見家裡人一麵,也不知道他的骨灰有沒有機會回家安葬。
宗灝攥緊拳頭,盯著亦無所覺的翟子越,他為什麼要葬在他的家鄉?
死了也要繼續惡心他嗎?
行,從國家角度,邵延川是臥底,他沒資格恨他。
可從戀人角度,當年兩人明明心意相通,可邵延川回國之後就跟人定親,他尋過去的時候,他還沒跟未婚妻舉行婚禮呢,未婚妻就已經大著肚子了!
他誤會邵延川了?
他也曾想過是不是誤會,可事實就是,他親耳聽到邵延川說,那是他太太!
他背叛了他們的感情,隻字片語都不曾留下,前腳哄了他,後腳回國就定親結婚。
就憑這點,他沒資格恨他嗎?
再後來,他算著邵延川太太快要臨盆的時候,又去了一趟,那時候戰爭已經打響,邵延川也已經投靠了小盆子!
他本想去殺了他,可他不在家。
而他碰上了邵延川的太太意外摔跤,羊水早破……
這世道婦人本就艱難,邵延川是畜生,可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孕婦在他麵前死亡。
他給她接生。
邵延川回來時,他從側門離去。
一時之仁,他沒殺他。
再後來,宗灝無數次後悔,尤其是戰友們因為救他被邵延川抓住刑訊致死時,他更恨,他就該在那個時候殺了邵延川!
翟子越拿著這枚金屬銘牌,手指輕撫銘牌上的紋路,心底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晉衡忍不住說:“初一,咱們也認識那麼久了,你沒說送我點什麼禮物啊。”
沈初一:“這又不是送他禮物,等過些天我還要收走的。”
晉衡:“那你到時候借我用用唄,帶回家讓我家老爺子解解饞,我家老爺子可崇拜邵延川了。”
沈初一點頭:“可以。”
翟子越握著銘牌,看向沈初一:“這個對我弟弟,有什麼用?為什麼要我不離身?”
沈初一:“沒那麼多為什麼,你弟弟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它了。我也說不好。”
翟子越瞳孔驟然一縮:“你是說,我弟弟有醒過來的可能?”
沈初一:“隻是有可能。”
翟子越瞬間激動得臉都漲紅起來,他緊緊地攥著金屬銘牌,看著沈初一道:“我一定不離身!如果還有彆的什麼需要我做的,你隻管說。”
沈初一:“沒什麼,那我們就先走了。”
她說著就往外走。
陷入回憶中驚怒交加的宗灝頓時回神,飛快地追過來:“你這就走?你把我要回去,彆把我留下!我不需要思考,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你把我帶走!你不就是嫌我話嘮嗎,我以後不說話,或者你把我送去地府也行……沈初一!我說話你聽見了嗎?!你把我帶走!!”
沈初一:“翟平安才是翟家親生的,翟子越是抱養的,等你醒來你可以把翟子越逐出翟家。”
宗灝:“!!!”
沈初一:“心裡有怒火,難道不是要發泄報複出來才痛快嗎?你自己死了,豈不是更便宜他?”
宗灝:“……”
沈初一:“想想網上那群中醫黑,想想那些連滑脈都摸不出來的中醫,窩囊不?你行你可以上。”
宗灝:“……”
等他回神的時候,沈初一已經走了。
宗灝再想往外追,但是因為他靈魂寄存的身份銘牌在翟子越的手上,他隻能在他周圍一定範圍內活動,就跟綁了線的風箏一樣,被線束縛著走不了。
宗灝氣悶地轉身,狠狠地瞪著翟子越。
他伸手揪翟子越的耳朵,用手指去插他的鼻孔,還向他吐著不存在的口水。
反正一切幼稚惡劣的行為,他都在他身上實施個遍。
可惜他是魂體,再怎麼折騰,翟子越最多是覺得身邊有些涼颼颼的。
不過,翟子越身上那麼厚的功德金光,倒是真沒有傷害他這個陰體,大概是因為他自己也有功德金光和紫氣吧!
宗灝繃著臉,不爽地飄起來,一屁股坐在翟子越的頭上。
哼,動彈不得他,就壓他的腦袋,對著他腦袋放屁。
頭上壓了這麼一座大山,就不信他腦袋脖子不疼。
沈初一那個壞家夥,手機也不給他留下,他之前一直都是24小時刷手機的,現在讓他怎麼辦?
這麼無聊,自然是變著法子折騰翟子越咯。
反正現在他眼中,邵延川的靈魂和翟子越的臉已經完全結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他折騰的就是邵延川,看他工作一會兒,就被他給壓得脖子疼,他也在心底暗爽。
在他開會的時候,他用儘力氣,把他的水杯弄撒,水頓時弄濕他的重點部位,看他開完會還坐在原地不動,等其他人全部走光,他才黑著臉起身,拿文件夾擋住某個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地方……宗灝反正是玩得很開心。
翟子越坐在談判桌上一本正經地跟人談生意的時候,他會偷偷地撓他的腰,雖然對他來說很費勁,但看著翟子越渾身繃緊苦大仇深的隱忍表情,他就開心得不行。
看他結束談判之後,匆匆進去洗手間,把襯衫拽出來看,試圖找到裡麵有蟲子還是什麼,結果卻一無所獲,宗灝就忍不住叉腰大笑!
在翟子越去參加翟家父母安排的相親飯局時,宗灝心情更加不爽,哪怕是累得魂力衰竭,也要拖動椅子,製造出“吱——”的一聲,悠長婉轉,好大一個屁。
對麵那位小姐姐臉頓時紅了。
而翟子越的臉瞬間黑了。
宗灝捧腹大笑。
捉弄翟子越,讓他還摸不著頭腦,對於宗灝來說真是特彆特彆有意思的一件事,讓他心情都變得好很多呢。
可是到了晚上,就有點兒……
他都不知道,翟子越竟然這麼聽話,沈初一讓他不能把身份銘牌離身,他就不離身。
他弄了繩子把金屬銘牌掛起來,掛脖子裡,哪怕是洗澡都不摘!
誰特麼要看他洗澡!
一個垃圾男人。
看他都是在侮辱他的眼睛!
好吧,他承認他確實看了,可誰叫翟子越那麼聽話,非得真把銘牌片刻都不離身地戴著!可不是他要偷看!
哼,身材是挺好的,但現在身材好的男人多了,他玩手機的時候天天刷那些名模,哪個不比他身材好?
最讓宗灝無語的是,翟子越也會在洗澡的時候解決一下個人問題,雖然他已經捂著眼睛不去看了,可架不住翟子越會出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