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溫床(2 / 2)

可愛過敏原 稚楚 11547 字 11個月前

但樂知時沒有跟他上去,他留在了廚房,幫林蓉擇菜。

宋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仿佛也不想獨自上樓了,但他的手機響起來,是他的導師打來的電話。他還是上去了。

“哥哥好忙哦。”林蓉感歎了一句。

和絕大多數母親不太一樣,很多時候林蓉總是給人一種不太靠譜的感覺,不像許多母親那樣穩重,甚至略顯疲態。她年輕漂亮又孩子氣,喜歡對著老公和兒子撒嬌,時不時還會被親戚在背後說嘴。

但事實上,料理生活這一點,林蓉比任何母親都做得認真,家人的衣食住行沒有一點不安排妥當,就算是最簡單的炒青菜,樂知時都覺得林蓉做出來的比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在學校怎麼樣?初選是不是沒問題了?”林蓉在西紅柿頂部劃了很淺的十字花刀,在沸水裡煮了一小會兒。

“應該沒問題吧。”樂知時避重就輕地向她講述了一些在學校發生的事,講課普通話不標準的老教授、食堂裡很暗黑的西瓜炒肉,還有開了一整條路都沒人收的桂花。

唯獨不敢說自己的戀情。

“真可惜,那可以做很多糖桂花呢。對了,我這次用糖桂花做了小湯圓,冰在冰箱了,你一會兒吃完飯吃。”西紅柿的表皮卷起來,林蓉夾出放在冰水裡,撕掉了表皮放到一邊,又抽出一根長長的西芹,切掉尾部的根,很細致地抽掉芹菜背麵的粗纖維。

樂知時也上手拿了一根芹菜,幫她一起,但他不是很熟練,林蓉就手把手教他,“這樣,你掰斷的時候抽絲,對。”

她一著急叫了樂知時毛毛,大部分時候她都叫樂樂,有時候叫乖乖,毛毛是這座城市的人形容剛出生的小寶寶的叫法,但林蓉經常這麼叫樂知時,好像他還是個很小的奶孩子一樣。

樂知時都已經習慣了,今天忽然一聽,莫名有些鼻酸。

“你們倆也真是好玩,你是很多東西不能吃但什麼都愛吃,除了不吃枸杞和薑,哥哥就麻煩了,嘴挑得很,芹菜都不能有絲,西紅柿也不愛吃皮,喜歡喝湯。”她把擇好的芹菜放在一邊,唉聲歎氣道,“得虧是他自己會做飯,不然我都不放心。”

樂知時知道她不放心什麼,隻說,“哥哥很厲害,自己什麼都做的了。”

“那也需要一個人和他相互照顧。”林蓉把放涼的番茄切成塊,放進正文火煨著的砂鍋裡,裡麵是燉得軟爛的牛肉,“我其實蠻矛盾的,一麵不想讓你們長大,無論哪一個,一想到有一天你們要離開媽媽自己成家立業,就覺得心裡挺不是滋味兒的。”

她拿小勺攪了攪,“但是呢,我也希望你們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特彆是哥哥,每次想到他總是孤零零一個人,我就很難過。明明他條件這麼好,怎麼能一直單身這麼多年呢?”

樂知時啞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索性不接話了。

“其實我也知道他要求高,可能不像彆的小孩兒一下子就能找到一個中意的,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那我都要得心病了。”她舀了一口湯,吹了吹,喂到樂知時嘴邊,“嘗嘗,淡嗎?”

樂知時順從地抿了一口,搖頭,“正好。”他又安慰地摸了摸林蓉的手臂,但也隻能對她說,“你不要想這些了。”

“那我還能想什麼呢?”林蓉放下勺子,“你們都長大了,我們隻希望你和哥哥健康平安,每天開開心心的,未來可以有很幸福的生活。”她摸了摸樂知時的臉,有些俏皮地皺了下鼻子,“你還小,不著急談戀愛啊,我還想你多陪我幾年呢。”

樂知時笑了一下,“為什麼不著急我找啊?”

林蓉蹲下來檢查了一下烤箱裡的雞翅,語氣裡是滿滿的不放心,“因為你太單純了乖乖,蓉姨好怕你被騙啊。欺騙感情就算了,萬一有人追不到你,或者跟你分手回來報複你,你體質又特殊,到時候出點什麼危險,我要哭死了。”

樂知時靜靜地站在廚房裡,望著蹲在自己麵前的蓉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眼睛酸澀,但還是克製住自己的情緒。有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向林蓉和盤托出的衝動,不說彆的,隻告訴林蓉他可能喜歡男生,不喜歡女生。

但他看著廚房滿滿當當的菜,又想到客廳的毛衣,思緒跳轉,想到正忙著工作還往家裡趕來陪他過生日的宋謹。

他放棄了這個不計後果的念頭。

至少在所有人都一心為他慶祝的這一天,他不想搞砸一切。

樂知時為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而難過,家裡的溫暖和煙火氣像一把鈍刀磨在心上,令他進退兩難。他終於還是選擇了躲避。

“我去喂橘子和棉花糖吧。”

林蓉回頭親昵地摸了摸他後背,“嗯,我把它們的食盒都放在樓上了,拐角儲物間門口,少放一點,最近棉花糖腸胃不太好。”

拖著步伐上去,樂知時蹲在儲藏間外給棉花糖倒狗糧,又給橘子開了一個貓罐頭,聽見聲音棉花糖就跑了上來,橘子倒是不緊不慢。他抱著膝蓋坐在它們麵前,靜靜地看它們吃飯。

“慢一點。”他小聲對棉花糖說,又摸了摸它的背,感覺它瘦了,呼吸聲也變重了。

樂知時站了起來,走過走廊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門,裡麵拉著窗簾,陰雨天屋子裡也很暗,他抬手想關上門開燈,忽然感覺手臂被一隻溫熱的手握住。

門被關上了。

抬頭與宋煜的眼對上,樂知時無端產生了一種消極情緒。

過去的宋煜如果這樣進入他的房間,他會開心得要命,但宋煜從不會來。

手臂垂下來,他不想開燈了。

樂知時低垂著臉,無聲地在昏暗的房間裡抱住了宋煜。他們靠在門板上,外麵就是明亮的、溫暖的家。

宋煜抬手撫摩他的後頸,語氣溫和地問:“累了嗎?”

樂知時在他懷裡搖頭,答非所問,很小聲地喊他宋煜。

“嗯?”宋煜低下頭,手滑到他的後背,輕輕撫摸。

“我愛你。”樂知時很小聲說。

宋煜好像感應到了什麼,他們對彼此的情緒變化都有著高度感知力,但他沒問緣由,隻是捧起樂知時的臉,像是怕激起他的情緒,沒有吻他,隻是和他額頭輕輕相碰,“今天生日,不要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樂知時踮起腳,吻了一下宋煜的嘴唇,沒有逃避,抱他更緊。

天色更接近黑暗了,這間屋子就像一個可以容忍秘密與錯誤的溫床,儘管樂知時知道,他們總要開燈的。

誰也沒法在黑暗中生活一輩子,尤其是宋煜這種優秀到理應有光明未來的人。

總有把謊言揭破的一天,但他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真的到了那時候,他希望孤注一擲的是自己。宋煜是最謹慎周全的人,過著有條不紊的生活,他不應當犯錯,也不應當由他認錯。

在他父母的心裡,在幾乎所有人的心裡,宋煜應該成為一個優秀的學者,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擁有一個美麗善良的妻子,再有一個繼承他優秀基因的可愛的孩子,人生美滿,沒有意外。

想到這裡,樂知時無端心痛,呼吸困難。

他心胸狹窄,連臆想都覺得痛苦。這種美好的藍圖如果真的需要被打碎,也應該是自己。

畢竟是他這麼自私,把宋煜的這些可能性奪走了。

宋煜給他的愛情,對樂知時而言像是從天而降的頭獎,是不願清醒的美夢。但樂知時也很清楚,林蓉和宋謹給他的親情,對他而言是寶貴且唯一的。

他沒有其他可以稱之為親人的人了。

他大概沒辦法兩者兼得,樂知時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幸運,貪心的人什麼都得不到,他總得做好舍棄一個的準備。

發著呆,樂知時感覺到宋煜的懷抱收緊。他喊了一聲樂樂,聲音很沉,給樂知時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突然有點想見你的爸媽。”宋煜說。

這是已經不可能做到的事了,樂知時還是問他,“怎麼想這個?”

宋煜的語氣很是慎重,“要謝謝他們讓你出生。”

樂知時更難過了,但他不想哭,所以一直忍著。

“聽說你是下午生出來的,我記得爸媽是下午接到的電話,不過在英國應該是早上。”說完,宋煜輕笑了一聲,好像在自嘲自己竟然能記得三歲發生的事。

他的下巴輕輕抵上樂知時的發頂,這樣的姿態展露出一種非常罕見的依賴感,仿佛這時候的宋煜很需要樂知時似的。

“很想回到十九年前的這個時間點,想在產房等著你出生,然後捏一下你的手。”

樂知時眼睛很酸,但是在笑,“隻是捏手嗎?”

宋煜猶疑了一下,“他們會讓一個三歲小孩抱你嗎?”

“會吧,如果是你的話。”樂知時覺得他很奇怪,把這些幻想說好像真的一樣,“你要做什麼?偷小孩兒嗎?”

宋煜搖頭,“我要把你抱到角落裡,告訴你,我們會一起長大,我很喜歡你,十幾年以後,我們就會在一起。”他聲音很輕,很溫柔,把樂知時從煎熬和焦慮中拉出,給他溫暖。

“麻煩你早一點愛上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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