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讓樂知時想到宋煜之前說的,“隻要你不生病,想怎麼發脾氣都可以。”
但他覺得他不可以,何況他實在沒什麼脾氣。
“我不難過,真的。”樂知時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根本稱不上難過,和之前明白心意以為宋煜要和彆人同居相比要好得多,畢竟現在他知道宋煜愛的人是他,沒有彆人。
他注意到宋煜的手機又亮了,上麵顯示的是張教授,但他沒有說話,反而有點心疼宋煜。感覺所有人都在對他步步緊逼,包括自己。
他摸了摸宋煜的手臂,又越過他們之間的扶手箱輕柔地抱住他,想給他安慰。
樂知時想說很喜歡他,但最後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說出口。
他設身處地地站在宋煜的角度想,此時聽到自己的喜歡大概也是一種壓力。
和宋煜的不開心一比,樂知時之前心裡的那點彆扭好像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要消失,隻剩下微小的碎末。
宋煜冷靜了一下,電話震動也消失了,他吻了吻樂知時的臉,說很愛他,最後還是放樂知時去上課了。
張斯耘第二天就來了學校,給樂知時發了一張她拍的風景,然後說自己給他買了蛋糕。樂知時不好說自己過敏的事,還是到她約定的地點去了蛋糕,很認真地對他表示感謝。
張斯耘笑著擺手,讓他彆客氣,見他穿著毛絨居家服下來,就提出送他回宿舍,兩人繼續走了一段路,聊了一些話題。
“你哥哥一直就是這種不苟言笑的性格嗎?”
“算是吧。”樂知時又輕聲說,“他不是我哥。”
“哦對,我有點叫順口了。”張斯耘笑起來,“我覺得我和他還蠻有共同語言的,可能是因為專業靠近,還算比較聊的來吧,隻是如果拿你做參照物,我就覺得交往任務還很遠大。”
樂知時想到他們在車上的交談,認為的確如此。他的思緒好像鈍了,過了好幾秒,訥訥地問:“斯耘姐,你喜歡宋煜嗎?”
“我是不是太明顯了?”張斯耘眼睛睜大了些,語氣都變得輕快了,笑起來很可愛,“你知道嗎?他真的是我的type。雖然性格有點冷,但不妨礙,我想他應該是那種交往之後會很溫柔的人,看他對你的態度就很nice,應該內心很柔軟吧。”
樂知時甚至想說是,你想的沒錯。但他沒有。
到了樓下,樂知時和張斯耘告彆,獨自上了樓,把收到的看起來很貴的蛋糕和室友分享。
他用手指沾了一點奶油,嘗了嘗,是很好吃,不能否認。
冬天越來越近,風落到臉上,像軟刀子的刃在刮蹭,這幾天又下了一場雨,溫度降得更快,樂知時很努力地保暖,但還是有點鼻塞,他很怕生病,但他發現,怕什麼就來什麼。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個很玄妙的發現——人一旦注意到什麼,將一件事放在眼裡,就一定會不斷地遇到。
比如在校內某個冷清的咖啡廳裡偶遇張斯耘和宋煜。他剛一進去就看到宋煜的背影,兩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前,麵對麵說著什麼,但看起來還是很般配,張斯耘漂亮直率,交往法則也無可指摘。
樂知時站在門口,沒有再繼續邁步,他借口這裡不暖和,拉著蔣宇凡和沈密離開去往另一個自習點。
後來他刷到宋煜實驗室師姐的朋友圈,之前送雪花酥的時候加的。
[感覺實驗室的高嶺之花冰山師弟有望被熱情融化。]
再後來是林蓉的電話,她不知從哪兒看到了張斯耘的演講視頻,分享給了樂知時,很難得地誇了誇,說她比自己想象中優秀。
“大教授的女兒還是不一樣的,對吧樂樂?”
樂知時說是啊,有些自暴自棄地說著對方的優點,“性格也很好,很漂亮,而且能力也很強,和哥哥在專業方麵聊得來。”
“那還是有機會的。你多勸勸哥哥,和女孩子交往不要太冷淡了,很容易讓女生委屈的。”
樂知時很能理解林蓉的話,畢竟他親身經曆過,但他還是很不甘心地問,“如果哥哥不喜歡她呢?”
林蓉以為宋煜告訴他了,“真的嗎,是哥哥說的?唉,我覺得這個女孩子已經很好了。不過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說不定過一陣子你哥哥又變心看上人家了呢。”
樂知時沒再說了。
他的戀愛沒有因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女孩子而中止。
他們每天照常發消息、照常聊天,也一起吃飯自習,也會在黑暗的校園角落擁抱和親吻,但宋煜能感覺到樂知時的變化。
他變得比之前還要懂事和聽話。不詢問任何關於張斯耘的事,不會表現出任何不開心的一麵,主動給宋煜分享笑話和身邊的趣事,對宋煜的所有親密舉動都像是在進獻自己為數不多的能量。
宋煜挽留他在公寓住,樂知時也欣然同意。但是他一晚上都睡不好。
樂知時睡得很香的時候是很放鬆的,會毫無顧忌地壓著宋煜手臂,但最近的他不是,他很小心地調整著姿勢,呼吸都很輕。
早上起來的時候,宋煜親吻他的額頭,問他睡得怎麼樣,他抿著嘴唇笑,眼睛也彎著,表情真誠地說睡得很香,然後和他擁抱,仿佛很害怕失去他的樣子。
在彆人在場的時候,會有人開他和張斯耘的玩笑,稱呼她為“新來的美女”,樂知時也會點頭應和,說她確實很美。但在無人的角落、在隻有彼此的公寓裡,樂知時會一遍一遍地抱他,不斷地和他親近,甚至主動邀約,好像希望從親密接觸裡獲取和證明什麼。
宋煜從青春期的萌動之初就想要占有樂知時,但並不是這樣的樂知時。
周一的組會上,張教授當著所有人的麵,稱呼宋煜為“自家人”,令他很不適地起身,借口去洗手間直接離開會議。
想吐。
這一切都讓他透不過氣,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宋煜罩在裡麵,而樂知時失魂落魄地流落在網外。如果樂知時任性一些,向他抱怨或發脾氣,宋煜都不會覺得難過。
但事實上,張斯耘來學校的第二次,宋煜就禮貌但明確地表明自己不打算戀愛。
第一次是她去實驗室,宋煜攔不了,畢竟那是她父親的實驗室。
但他也無法忍受這種被迫的相見和安排。
有些話宋煜想當麵說清楚,但張斯耘覺得談話應該找適合談話的地點,比如校內咖啡廳。
“你說話很絕對,好像戀愛在你這兒是一種職業規劃一樣。”張斯耘聽到這種話,並沒有感到多麼失落,而是直接笑了出來,手指捏著銀匙輕輕攪著麵前的咖啡,眼睛卻望著坐在對麵的宋煜。
“你猜的沒錯,我是很喜歡你的,所以你大可以更加直接地拒絕我,你看起來也不像是說話委婉的人。”
“不過……”張斯耘用手托著臉頰,“既然你是單身,我應該也有追求你的機會吧。”
“我不是單身。”宋煜冷靜地向她表明,語氣堅定,“我有戀愛的對象,而且我非常愛他,很在意他的想法。”
張斯耘頓了頓,仿佛在思考什麼,她試圖從宋煜臉上讀出一絲說謊的證據,但並沒有,宋煜堅定得仿佛這輩子眼裡隻有一個人似的,癡情得可以。
“原來如此。”她大方笑了笑,“那我就暫且擱置我的追求計劃,老老實實當朋友吧。雖然我真的很好奇你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不過感覺你也不太想說更多。”
她撥了撥肩上的長發,塗著甲油的手指在桌麵輕輕敲打,“宋煜,你該不會是和你父母不喜歡的女孩兒交往吧?看樣子他們完全被蒙在鼓裡,不然怎麼會輪到我?”
“真的不打算和父母攤開來說說嗎?”
宋煜想時機更成熟,至少在自己畢業之後,在他反複確認樂知時真的不會因自己而後悔之後。
但他現在有些後悔了。
他此刻就想表明,但樂知時之後應該如何自處,眼前的人又能否信得過。
很不合時宜的,宋煜想到了過去的許其琛,於是胸口開始刺痛。
他害怕樂知時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見他沉默,張斯耘有些不解地說:“偷偷戀愛的話,無論如何對方都會委屈吧。不管你有多在意,都避免不了父母撮合啊,比如我。”
她回想起宋煜第一次見麵冷冰冰叫她張小姐的樣子,現在覺得十分合理,沒有一個男生受得了在有戀人的情況下被父母和導師逼著去見另一個女生,何況是宋煜這樣驕矜的天之驕子。
她不禁笑了出來,又歎口氣,“宋煜,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很多人盯著。拒絕了一個張小姐,可能還有王小姐、李小姐和楊小姐,你的女朋友能受得了幾次折騰呢。”
作者有話要說: 九點二更出櫃
宋煜回學校後總共就被迫見了張小姐兩次,第一次張小姐去實驗室(他躲都躲不開)第二次是咖啡廳拒絕張小姐。
樂樂撞見的是第二次拒絕的場景,其實他受到的刺激大多來自於身邊的其他人,但其他人也是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意而為的。
我寫文都不打甜文tag的,從一開始鋪墊的配角被出櫃被校園暴力線還有前幾章的雨中大秀,大家也應該能明白這不是同性完全無差彆被接納的背景,和當下比較相似的,現在出櫃沒這麼簡單。
另外,我簡介寫了這本不是強受的,不知道為什麼到這一章了還有爭議,有點想不通。
樂樂本來就不是一個“完全樂觀自信”的人設,如果你認為是,應該是有誤解,他表麵上很快樂,其實安全感匱乏,需要很強的親密依賴,從小粘著哥哥,去哥哥大學找他,產生分離焦慮,喜歡上哥哥之後的崩潰,甚至某些時候有點皮膚饑渴症,對哥哥予取予求,這些才是表象下真正的樂知時。為什麼會這樣,很簡單,因為樂知時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
寄養的家庭可以收留一輩子嗎?愛情可以永葆不滅嗎?這些都很難說。
一個擁有甚少的人可以有隨時拒絕彆人的底氣嗎?很難,所以樂知時永遠都是滿足彆人的那一方。不論是朋友還是戀人。
他可以毫無障礙地談及死亡,因為他覺得這很容易,意外難以預計,父母就是這樣走的。所以他很珍惜宋家人,這是他獲得的一個不屬於他的彩蛋,他獲取的溫暖越多,就會越缺乏安全感。本來沒有也就罷了,一旦有了一點,就很怕失去。
看到有人說如果他父母沒死,應該也張小姐一樣自信,是的,有沒有父母在身邊差彆真的很大。樂知時如果有,那麼他會有非常優越的條件,父親大記者母親善良溫柔,他在寵愛下長大,有人見人愛的臉和性格,才華和能力兼備,是很完美的。
很殘酷的是,他最後沒有成為這樣的人,這是他生命中一輩子的缺憾撞下的裂痕。
敏感、為他人考慮多過自己、天真善良、甚至有時候對待自己很殘忍,這才是樂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