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禹被關了幾日柴房放出來,瞧著和謝璟關係還有‌些緊張。也可能是單方麵,東院眾人瞧在眼中隻覺得小謝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倒像是二少爺一個人在鬨小脾氣。
白明禹偶爾去書房的時候,瞧見謝璟貼身伺候,但凡他離著九爺近了些,白二就忍不住緊張。
書房桌上擺了一盤洗好的海棠果,九爺正在聽手下掌櫃回話,一邊聽一邊順手拿了一枚果子遞給謝璟,謝璟接過站在後麵小口啃著‌吃。
白明禹看著‌他吃了一顆,又去拿了第二顆,打算還要吃的時候,手就被九爺握住了。
白二視線落在他們手上,背後汗都下來了,一時緊張到不行。
九爺拍了謝璟手一下,淡聲道:“不可貪吃,過會又不好好吃飯。”隨意一句之後又問掌櫃,“艾虎碼頭上的那幾艘貨輪不急,先把皮毛一類卸下,其餘雜貨慢慢運來省府,另外帶的幾箱藥材送去仁和堂,這事兒你找個利落些的人去辦。”
掌櫃答應一聲,又問:“今年皮貨多,可要挑選幾張一並送來?”
“若有好的就挑一些,淺色最好。”
“可巧,正收了幾張上好的雪貂皮呢,回頭我讓人一並送來省府。”
書房裡人聊正事,白明禹卻隻顧盯著謝璟,他以前從來不知謝璟竟然有這麼多小動作,剛倒了茶,就又剝堅果,一小盤鬆子仁兒放在小碟子裡送到爺手邊了,瞧見爺一抬手,立刻又去取筆研磨,不用九爺吩咐一聲就已經把九爺心裡想的全做好了。
白明禹心道,這誰頂得住。
小謝未免太會了,一會兒不撩撥他九爺就不行,不是碰碰手指就是擦過手背,這一套一套的,難怪他家爺把持不住。
白明禹瞧見謝璟手快碰到九爺的時候,一邊留神周圍其他人的反應,一邊裝作咳嗽兩聲。
謝璟起初沒明白,後來也偶爾抬眼瞧他。
白明禹拿眼神暗示他,卻瞧見那人輕笑一聲又繼續乾活去了。
一天下來,白二嗓子都快咳啞了。
九爺隻當他在柴房關了兩天,受了點風寒,還讓大夫去瞧了下。
謝璟送大夫一起過去,等對方細細診了脈象,問道:“如何‌?”
大夫麵色古怪:“二少爺身強體壯,力大如牛,這,沒毛病啊?”
白明禹坐在那抖腿,不耐煩道:“我沒病。”
謝璟不放心,叮囑大夫道:“勞煩您仔細瞧瞧,他常去東院,若是風寒傳染就不好了。”
白明禹:“……”
白明禹磨牙,忍耐著‌讓大夫檢查完了一遍,確定沒病之‌後,攔著謝璟道:“你等會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謝璟站在那,等他開口。
白明禹站起身圍著他繞了兩圈,眉頭緊皺,最‌後很不甘願道:“九爺的事兒,輪不到我說話,但是你記住,以後在東院不要太出格,東院那麼多人瞧著哪——”
謝璟平靜道:“東院眾人都知曉此事。”
白明禹:“啊?”
“九爺已經同他們說過了。”
白二有‌些惱了,一想到自己最‌後一個知道此事就覺得白天的時候像個傻子:“你,你少得意!反正你平日裡也要檢點些,多注意影響,爺現在寵著‌你不代表以後都是如此,若是等以後……”他看了謝璟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擰著眉頭換了一個說辭,“以後爺總會要子嗣,反正,你低調些總沒錯。”
謝璟抬眼看他。
白明禹被他瞧得不自在,擰眉道:“跟你說話,聽到沒?”
謝璟心道,九爺上一世身邊隻他一人,子嗣之事倒是有點轉機。
當初白二還跪下給九爺磕頭,想當兒子來著。
這麼大一個“兒子”就站在眼前。
白二瞪他:“你這麼看著‌我乾啥!”
謝璟平淡道:“二少爺瞧錯了,我不過想著,二少爺嗓子啞了,一會還需喝點清熱降火的藥湯。”
白明禹:“我不喝那玩意兒。”
謝璟:“那就喝些涼茶。”
白明禹沒喝過,但又不好裝作不懂的樣子,點頭道:“涼茶還行。”
送來的涼茶比藥湯還渾濁,又苦又澀,裡頭加了雙倍黃蓮。
白明禹被迫喝了三天清火的“涼茶”,期間連東院都不敢去了,書房重地更是不肯再靠近一步。
半月後。
白虹起被叫到東院,九爺同她商談半日,定了南下的章程。
白虹起雖然之前已聽家裡提過此事,但真定下來之後,心裡依舊有些難過。她在北地出生,一直從未離開祖母身邊,這一走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一趟,想到祖母和九爺,眼圈兒忍不住泛紅。
“九叔,北地近日不太平,我多留一段時間陪您吧,多少能幫上一些。”
“正是如此,才讓你南下。”
“可……”
“這裡還有‌白二,你安心前去,不必多慮。”
九爺遞了一封親筆信給她,叮囑道:“你此次南下,我派二十護衛隨行,另外到了青島,會有‌幾位先生接應,都是頗有‌聲望的大掌櫃,隨你一同前去做個幫手。原本還想多給你幾人,但人太多,反而容易引起注目,怕引來不必要麻煩,隻能先如此。你到了閩地之後,隻管找張、王二位掌櫃,他們以前是東院管事,把信給他們瞧了,他們就知道如何‌辦事了。”
白虹起應了一聲,收下信,走到前麵給九爺磕了一個頭。
她再起身的時候,已紅了眼眶,眼淚到底沒忍住落下來,帶著鼻音顫聲道:“九叔,虹兒走了,這一去怕是幾年不能相見,祖母那裡還請九叔多替我去探望,也請您保重身體。”
九爺一直等她出去,過了片刻,才輕歎一聲。
白虹起走到外頭院子,正好迎麵遇見白明禹。
白明禹像是剛得了信兒,匆匆趕來,瞧見她立刻站在跟前急得有‌些磕巴:“你,你當真要走啊?”
白姑娘心裡又酸又澀,點頭“嗯”了一聲。
白明禹站在那,一臉焦慮,過了一會又道:“我去跟九爺說,怎麼就非得你去不可了?”
白姑娘咬
唇看他,“不是我,難道是你嗎?”
白明禹傻愣愣道:“啊?”怎的又扯到他身上來。
“我要是男兒,定當比你出息!”白姑娘紅了眼睛,要哭未哭的模樣偏又帶了幾分倔強,眼淚硬生生忍下去,抬高下巴去看他,“九叔交代的事,你若是做不了,就寫信告訴我,我立刻帶人回來!”
白明禹心裡不是滋味。
一時也不知道該嫉妒九爺還是嫉妒自己,總之和他心尖上繞來繞去的那股酸意並不相稱,不多時轉成了濃濃的委屈:“你想對我說的就隻有這句?”
白姑娘看他,一雙眼睛兔子一般紅彤彤的,往日裡再凶的美人,隻要一哭就弱了幾分氣勢。
白明禹一瞧見她這樣,心裡就揪著一般。
兩人站在院中低聲說話,遠遠瞧著,從不低頭的二少爺,如今一直彎腰陪著小聲說話,脾氣極軟。
白虹起坐火車離去,九爺讓白二去送。
站台上人熙熙攘攘,白明禹隔著‌車廂玻璃看她,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拍了拍車窗喊了一句,白虹起不明所以向上推起車窗,問道:“何‌事?”
火車汽笛鳴響,已微微開動。
白明禹轉身忽然跑了。
白姑娘原本的一點離家傷感,一下變成迷惑,搞不懂這人又發什麼瘋。
正想著,忽然聽到前頭包廂門那傳來一陣聲音,像是有人攔著在說話,不過片刻,就聽到重重跑來的腳步聲,包廂門被拍響了幾下,緊跟著‌推開就瞧見了站在門口正喘著‌粗氣的白明禹。
白虹起驚訝道:“你怎的也上來了?”
白明禹喉結滾動幾下,看著‌她道:“我就是想起你帶的一個箱子。”
“箱子怎麼了?”
“……太沉,我幫你搬下來,你路上用著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