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但如果那個故知是一千多年前的……氣氛就會有些微妙。
畢竟正常人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將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記得那麼牢靠,更何況當時一個是人一個是貓。
“嗯~準確來說,也不是人啦。”送走躬身致意的貓靈後,天元大人掛著輕鬆愜意的笑容,說出了十分可怕的內容,“當時我是霍亂平安京的大鬼,他是平安京天皇派來和安倍晴明一起來封印我的陰陽師後輩,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什麼鬼?他是不是聽到了很了不得的名詞?
神山透眼睛驀然間一亮,直直看向在室內摘下發冠,任由一頭烏發自然垂墜的天元:“您見過安倍晴明?”
“見過喲。”天元一晃蝙蝠扇,身上的水乾立刻變成了極富平安時代風情的直衣下履,顯然是將之前的“出行模式”切換到了如今的“室內模式”。
隨著這一轉變,室內氣氛仿佛也充盈了平安時代的靡靡之氣,不,不是仿佛,天元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香爐放在桌案上,一時之間氛圍簡直拉滿。
“嗯……從哪裡說起呢——”在房內一大一小還有一個由上而下在上鋪暗戳戳瞄過來的求知眼神中(沒錯,這千年老瓜的芬芳就連禪院甚爾也是扛不住的),天元笑眯眯地說。
“我是怨靈嘛,怨靈總得做些怨靈該做的事情,加上當時安倍晴明年紀大了精力不足,我就拉著幾個小夥伴去平安京溜達了一圈。”
男人大冬天捏著蝙蝠扇,語氣輕鬆,眼神幽遠,仿佛是在說一件類似於明天去郊遊的小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神山透悚然一驚,不由自主將重心往前挪動了下,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勢。
大抵是年長者都有昨天的事眨眼就忘記,幾十年前的事卻曆曆在目的特性,伴隨著火車底盤的“哢擦”聲,天元大人說起了他的“年少輕狂”。
天元拿的是第一手資料,加上又是出生皇家,政治嗅覺和表達能力都極其出色,聽他說古著實彆有風味。
但要說起天元和麻倉葉王的關係,那就有幾分複雜了。
首先要說下平安時代的背景。
平安時代的出現是恒武天王害怕弟弟早良親王……也就是天元的前身作祟,特意將京都從長岡京遷到了平安京,而為了防止弟弟的怨靈跟過來,恒武天皇還在平安京的東西南北都設了鎮守。
除了設立了神社作為鎮守之外,恒武天皇還令僧人加以保護,如此,平安京倒是過了很長一段太平日子。
但恒武天皇昔日便是因為覺得僧人勢力做大,為了減輕他們對於朝政的影響才遷都長岡京的,現在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自己勞民傷財死了弟弟老婆太子,僧人的勢力不減反增,這讓天皇大人怎麼甘心?
於是,在曆代天皇的有意扶持下,加上佛教因為日本廢除遣唐使漸漸失去了後繼之力,陰陽學日漸鼎盛,並漸漸壓過了佛教的風頭。
其中更是出現了賀茂家這樣擁有陰陽學傳承的大家,後又有安倍晴明這樣驚才絕豔之人出仕,一時之間陰陽道風頭無二。
蛋糕大了,想要分蛋糕的人自然就多,先有蘆屋道滿,後有羽茂忠具,大家都想爭一爭第一陰陽師的名頭,但此二人先後落敗。
而羽茂忠具運氣比較好,他收了個學生,也是天賦絕佳。
那個學生就是麻倉葉王。
麻倉葉王出仕之時可以說整個陰陽界都是“天下苦晴明久矣”的狀態,人心就是如此複雜,雖然所有人都明白正是因為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存在,平安京才能如此太平,但人心中的負麵情緒依然會令他們促生出【如果沒有晴明就好了】的心思。
加上那時候安倍晴明年事已高,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因此不少人心中都期待著二人早些打個擂台分出個輸贏來,而由天元大人參與的平安京百鬼夜行事件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爆發的。
這其中的具體經過,因為天元大人本人就是當事人,所以故事本身還是經過了一定的藝術加工。
簡而言之就是天元大人受到了不明人士的蠱惑,閒著沒事乾,就趁著平安京結界被破的時候進去溜達了一圈,據說他是和當年已經八十多歲的安倍晴明和二十來歲的麻倉葉王非常風雅地來了個月下手談。
在下棋的時候,那兩人不講武德,除了下棋外還對他進行了一番說服,天元大人覺得兩位後輩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於是就放棄了後續活動,束手就擒了。
(天元大人表示他並沒有束手就擒,隻是退出了戰局)
當然,過程到底有沒有那麼和諧……神山透持懷疑態度。
但從天元此前那稱得上尷尬的身份地位來說,神山透覺得他肯定是吃了好大一個虧,但老年人的自尊心嘛,懂的都懂,他體貼地並未再問。
但光神山透一個人體貼是沒用的,一直躺在臥鋪上豎著耳朵悄悄聽八卦的禪院甚爾顯然就不屬於那種會讀懂空氣的人。
他在眾人相視一笑、一派和光同塵之際,幽幽開口:“你之前待在咒術界做樹樁子,不會就是那兩個人搞的吧?好遜哦。”
此言一出,現場一片寂靜,就連此前一臉似懂非懂、歪著腦袋聽故事的小翼龍,都忍不住撲騰了一下翅膀,以表達自己的震驚。
然後,也不知道是受驚還是不適應旅行環境,小翼龍吸了口氣後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嗝,這一打便有些停不住。
神山透當即大驚,他先是為了“恐龍居然也會打嗝”這一生物大發現心潮澎湃,接著開始為了“如何治療恐龍打嗝”陷入了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