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透感覺今天的五條悟有些奇怪。
以他那能把樓頂當平地穿梭的身手,居然會入池摔一跤，這事情本就極其異常，更彆提掉下去之後居然過了近一分鐘後才站起來。
再差一點,他就要以為這人是不是就要在這個也就一米深的池子裡溺亡了。
而等人起來之後,他又表現出了極其少有的沉默。不是說五條悟本人平日有多聒噪,事實上，在此前近一年的相處中，如果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都不在的話,兩人相處的大部分時間，他都相當的安靜。
神山透在備考簿記,五條悟則是在鑽研編程，兩人各安其事,除卻偶爾的交流,和翻書敲鍵盤喝水的細碎聲響，很少有嘈雜的動靜。
但是可能這樣的動靜有些過於像白噪音，所以偶爾會發生兩人中有一個默默睡過去的情況,尤其是在夏天。
咒術高專在山林地帶，冬季有些冷,但是到了夏天都不用開空調,隻要敞開門窗讓風自由進出，再配上一個增加對流的空氣扇就足夠涼快了。
自從吃壽喜燒那次五條悟不知不覺睡著後，他似乎是對神山透放心了不少，之後在他這裡打瞌睡的次數也變多了起來。後來為了躲懶方便，這人甚至還帶了一個小毯子過來，在打盹的時候披著。
當然,一般情況下,在他睡著時小毯子都在遠處,還是從書本中抬起頭的神山透起身幫他拿來蓋在身上的。
五條悟此人的性格有些像貓，不熟悉的時候全身都是刺，熟悉之後做什麼都不見外，毫無距離感。
這種沒有邊際感的行為對於大部分日本人來說可能有些不適應，但神山透從小接觸的朋友都是這種類型，所以他倒是覺得還好。
對他來說，找話題打破平靜的難度比起傾聽的難度要高太多了。
當然，最好還是大家都彆說話。
但……怎麼說呢。
本來大家都已經習慣的安靜，放到現在感覺有些怪怪的，氛圍特彆嚴肅。
神山透都不敢轉頭，因為他感覺有一道非常明顯的目光直盯盯地落在他身上，看得他一層一層地冒雞皮疙瘩，隻能悄悄往水下頭沉，好讓熱水撫平那種微妙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
總覺得五條悟今天的壓迫感特彆強。
是因為上次他剛剛把人又坑了一遍的關係，還是因為大家都是裸.體的緣故？
應該不是前者吧，五條悟還真不是很記仇的性格，他通常是有仇就報，報完結束，因為大腦處理的信息比較多，所以經常會出現說起來咒術高專雖然對外聲稱是宗教性學校，建築風格也比較複古，但宿舍卻是走的西洋風，浴室都是淋浴為主，還真沒有坦誠相對的經驗。
所以，是因為在一起泡澡？
意識到這點之後，神山透莫名有些不自在，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有點怪怪的。
他們是日本人哎！有日本人會因為和彆人一起泡在一個浴池裡感覺到不自在嗎？
他這個真正的Z世代也有和小夥伴們一起泡浴池的經曆啊，五條悟這個80後沒道理不習慣吧？
雖然心中有許多吐槽，但不知道為什麼，神山透直覺此刻還是要保持安靜比較好。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的直覺在他耳邊不停地呐喊，讓他一定不要去招惹背後的火藥桶。
但是火藥炸不炸這種事，也不一定是由點火人決定，偶爾也會自爆的，就比如現在，神山透的背後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老師~我17歲了哦。”
神山透納悶地轉過頭，有些疑惑地回道：“我知道啊，你的生日禮物不是寄過去了？”
“嗯……老師送的禮物我還挺喜歡的。”五條悟坐在了他的對麵，一雙沒有被亂七八糟東西遮擋住的眼眸極為專注地看著麵前半個身體都縮在水裡的青年，“但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問題——”
“嗯？”
五條悟向前靠近了兩步：“老師送我的是迪士尼樂園和酒店的套票，兩人份，但是我沒有戀人哎。”
神山透愣了愣，剛想說你沒有女朋友不是還有好基友嗎？他送的又不是限於一男一女，他以前也和朋友一起去逛過迪士尼啊，但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時代不同的代溝。
但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聽五條悟忽然又問：“老師有戀人嗎？”
“沒有。”神山透眨眼，忽然有了一種極其微妙的預感。
似乎是怕他的預感被證實錯誤一般，五條悟聞言步步靠近，一雙比那墜入深海的海洋之心更美的藍色眼睛在雪夜中閃著明滅不定的光，幽暗處如深邃海底，明媚處則似朗朗晴空，沒有人能夠在被這雙眼眸注視的時候還能無動於衷。
尤其這雙眼眸中透出的情愫還如此濃烈。
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神山透不由心口一顫，裸-露在睡眠外的皮膚隨即起了一陣戰栗，他幾乎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想要上岸離開。
“……看來是知道我想要說什麼了啊。”一隻手臂如迅雷般襲來，直直頂在來神山透和溫泉池壁之間堵住了他的身側，少年傾身向前，兩人間原本存在感不算強的高低差在這一刻卻成為了他的幫凶。
那寸寸逼近的模樣，讓神山透難得有了一種被猛獸盯住的壓迫感，那層肩膀上的戰栗感似乎有向全身蔓延的趨勢。這種感覺讓他微微蹙眉，幾乎是明示般地警告道：“五條同學……”
“不——行——”五條悟拖長了聲音，他一手隨意將被溫泉水打濕的白發往後一撩，露出了被柔順白發遮掩的鋒利眉眼，“不管我現在有沒有說出口，老師都會跑的吧？”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說出來。”
“老師，既然你沒有戀人，我也沒有，不如我們試一下？”
“……”這什麼見鬼的邏輯，這個邏輯成立的話，未來全世界都不用為自家越來越低的結婚率和新生兒出生率頭痛了，不對，男男搭配也沒有出生率。
神山透吸了口氣，剛吐出個“五條同學……”，就感覺五條悟又靠近了一步。少年眉眼低垂，淺色的睫毛微微顫抖，掩去了眼眸中的鋒銳光芒後，看上去竟是顯得有些可憐。
“老師，你不會忘了，我有六眼吧。”
——如果他沒開口的話。
神山透一默，吸了口氣穩定下情緒後，他伸手將人稍稍撐開了點，“……五條悟，你先冷靜一點。”
難得一次被叫全名的少年微微歪頭，“我很冷靜的哦。”
神山透咬牙切齒：“既然你冷靜，那我們先上去說，我在這裡有房間，去裡麵說。”
“不要，上去的話老師就會變得冷靜了，到時候老師肯定能找出一百個理由。”五條悟抬起另外一隻空著的手，點了點青年的心口，他的手濕漉漉的，碰上那處後，他的指尖凝出了一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