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硬生生扛起來的禪院惠忍了又忍，沒忍住，他舉起手指，明明沒有人告訴他這麼做，但就如同福至心靈一般，他雙手交疊，結成了一個張嘴欲咬的犬頭模樣：“玉犬！”
小小的手掌在地上灑下的陰影就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般快速擴散，一黑一白兩隻大狗自其中躍出，它們聽從小主人的命令搖著尾巴撲向了束縛住主人的小朋友們，然後……
將大家撲到之後，便是一頓快樂地舔舔。
其中，虎杖悠仁格外興奮得揉著兩條狗狗的腦袋，他爽朗無比的笑聲響徹在走廊裡：“哇，小黑小白，你們能變大了？真是太好啦！”
“汪嗚！”
因為剛才的姿勢原因被壓在最底下的惠因為缺氧，小臉漲得通紅：……
好重，這群家夥要壓到什麼時候。
雖然如此，他的嘴角卻是微微揚起。
有些彆扭得開心著的少年並不知道他現在的醜態全數被人【看】在了眼裡，白發青年嘴角也微微上揚，在戀人看過來的時候，他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上了。
“怎麼樣，是不是超有趣的？”
“還不錯，”神山透隨手將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靈塞回原本用於鎮壓它的殼子，順便往上麵加了兩個封印：“就是有些少兒不宜，等他們再長大一點才能玩。”
“沒關係，他們是咒術師……”
“就算是咒術師也沒必要，破壞小朋友的童年可是大罪，在有大人的情況下，可以不用著急變成大人的。”
神山透目視前方，卻對著蹭在他頸窩沒有說話的毛茸茸腦袋說：“你也是，雖然法律規定20歲就是大人，但是我們都在，也可以不要急著承擔【最強】的責任。”
“長大，那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什麼啊……我之前就覺得，老師對於我滿20歲似乎不是很開心的事情，原來是為了這個。”
毛茸茸的腦袋重重吐了口氣，那股熱氣全數打在了神山透的耳蝸，讓他微微避開了點。
五條悟恍若味覺懷中人的躲閃，自顧自說道：“太好了，我還以為是老師又改變主意了，這次我可不要再等。”
什麼改變主意？
神山透一愣，忽然感覺禁錮在他腰腹處的手一用力，讓他和身後人結實頎長的身體緊緊相貼，他頓時明白五條悟是什麼意思了，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之餘，他吐了口氣：“怎麼可能是因為這種原因啊。”
在另一人的縱容下，他半轉過身，就著儲藏室內並不太光亮，伸手輕輕按住了男朋友的耳朵，在對方瞬間漾開的笑容中說：“我也很喜歡你啊。”
喜歡一個人，怎麼會不想要索求對方的身體呢？
想要觸碰，想要擁抱，想要親吻，想要更進一步，想要和對方產生高於血脈的聯係。
哪怕在死之後，也能睡在同一個陵寢中，若是恰巧被記錄了史冊，那麼就要永遠占據對方名諱另一側的名字。
這是人類的本能。
隻不過比起身體素質好到過分的男朋友，身體孱弱的神山透在這方麵的欲求沒有那麼明顯而已。
他隻是……有些不安。
二十及冠，日本深受唐國影響，在這一點亦然。
即便是在大部分古禮已經被明治維新衝擊得破碎，這一點卻還是留著。
人類的生理構造決定他們發育到18歲就已經生理成熟，多餘的2年與其說是給身體的成熟，不如說是給心靈。
但是成為一個大人沒有那麼簡單。
揮彆可以恣意的年齡，甩開了長輩們縱容的目光，擁有決定人生走向的權利，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那反而意味著更多的束縛和義務，還有如山嶽般沉重的責任。
一旦過了這一個臨界點，這些東西就會化作強大的力量，每一天都試圖將空中的飛鳥拉到地麵上。
“我們認識的時候……”神山透在昏暗的房間裡忽然生出了點談心的念頭：“你16歲的時候，到現在你20歲，每一步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裡。”
但他的手卻牢牢罩住了五條悟的耳朵，即便他很清楚此舉實在是多此一舉。
他的男朋友即便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以他的聰明，也能夠從他的口型辨彆出他的每個字，但是出於一些說不清楚的心思，他就是不希望自己的話被這個人聽到。
有些話，他原來是想要憋在心裡的，但是今天看到這家夥像是小孩子一樣，一邊翻找著自己過往的戰利品，一邊和他講述自己過去的經曆戀人。
一種酸澀又柔軟的心情就促使他將這些話說出來。
16歲的五條悟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恣意妄為，從來不會去思考行動的後果。
他會在他這個【普通人】麵前，毫不避諱地用術式和夏油傑一起拆了大半個學校。
可以理直氣壯地對他說“我懷疑你，所以來監視你。”
也可以在“監視”的過程中因為感覺肚子餓了，就坐下蹭飯。
就算是被拆穿了使用過小紙人的身體做過許多蠢事，也振振有詞地將鍋甩給心智不成熟的小褚。
而更早一些的五條悟又是什麼樣子的呢？從這一整個房間裡，那些他出國做任務也不忘收集的當地土特產就能看出來。
那是個宛如幼貓一般，對著這個世界永遠充滿好奇和審視的男孩。
但是20歲的五條悟會變成什麼樣呢？
神山透不知道。
但他見過28歲的五條悟。
那是個踏著雨水而來，穿著黑色西裝低垂著腦袋，疲憊又悲傷地將訃告交給他的男人。
雖然隻對他說了“節哀”和“抱歉”兩個字，卻讓神山透一句責備的語言都說不出口。
因為那個人當時的狀態已經差到了仿佛隻需要一根羽毛，就能夠將他徹底壓倒。
所以神山透最終什麼都沒說。
即便他在後來從各種渠道上了解到五條悟沒有那麼脆弱，那個男人在彆人的話語中是仿佛誰也打不倒的五條悟。
但可能因為神山透是“外人”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是珍貴學生唯一剩下的親友，他得以在當時見到了這個28歲的咒術界最強沒有隱藏的低落情緒。
但這些信息依然無法掩蓋那初遇時的印象。
哪怕他後來知道這個男人就在送完訃告後的當天，就去總監部大鬨了一場。
他不但將裡麵半數人打成了重傷，那些簽署針對虎杖悠仁命令的幾個長老更是被打到還剩下一口氣。
在家入硝子拒絕為他們治療的情況下，這些老爺爺們吃了好大的苦頭。
而隨著五條悟身高抽條，改變造型，氣質也漸漸沉穩之後，雖然知道是錯覺，但神山透偶爾會在他一個人安靜不說話的時候感覺到他身上和那個28歲的男人一模一樣的氣息。
神山透吐了口氣。
輕聲說：“用老師的眼神看，我很欣慰，但是從戀人的眼神來看，我卻覺得……你太著急了。”
“如果可以的話，不如再多享受一下吧，悟。”
“不要太早殺死過去的自己。”他輕聲說：“你或許覺得那是成長的代價，但是……我會心疼。”
“……不會將他們殺死的。”五條悟閉上眼睛向前一倒，將大半個身體和神山透稍顯纖細的身體交疊，在感受到戀人的手頓了頓之後，輕輕圍住他後頸的那一瞬間，五條悟翹起了嘴角，露出了無聲的微笑。
“我啊，每個時期的自己，我都超喜歡的，所以我不會殺死他們。”五條悟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他熟練地在戀人懷中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傾聽著神山透心臟的跳動，容貌英俊的男人輕聲說：
“但是我也想要長大，因為我有想要、也想要保護的東西，那些東西如果我不強，遲早會被人奪走。”
“所以，我會將他們都藏在一個地方。”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也最重要的存在、是我最信任的地方。”
懷中的青年微微抬起臉，那一雙比啟明星還要耀眼的藍色眼眸靜靜注視著他：“以前我隻是想要趁人不注意悄悄藏起來，但是現在既然那個人主動要求，那我就問一句好了。”
“可以嗎？透？”
就在五條悟宛若狩獵者鎖定獵物般犀利、又像是猛獸吻向玫瑰般輕柔的注視下，他看到戀人褐色的眼眸微微瞠大，然後一池星光破碎在他的眼眸中。
被反扣住的手指，還有對方從喉頭發出的聲音，便是這個秋天最美麗的一幅畫。
一瞬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