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電子鐘滴答一跳,將時間調整到了一個全新的整點。
晚上10點,對於商店街普遍8點關門的日本來說,這是一個意味著轉場的時間。
常規店鋪已經全部關閉,熱鬨和喧囂挪去了巷內的居酒屋亦或是一些旁邊的店鋪。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另一種狀態。
安眠以及……更深層次的狂歡。
不過在他的麵前,時間卻像是停住了一般異常寧靜。
“噠,噠,噠”
皮鞋敲擊地磚的聲音並不響亮,在這個萬籟俱靜的夜晚卻極為明顯。
他踏著月光,穿過長長的走廊,對長長的密碼鎖和監控探頭視若無睹。
修長的手指就像是舞蹈一般,隻是輕輕一按,所有的安全措施在他的麵前都失去了存在感。
門一扇扇打開,就像是河蚌一點點張開堅硬無比的外殼,向他露出了柔軟的貝肉,還有裡麵至高無上的珍珠。
“嗯~看來就是這裡了呢。”
他看著麵前的科技感十足的大門,緩慢卻堅定地將其推開。
來人並沒有敲門,似乎也在期待開門那一刻所見到的風景一般,玩了一出猝不及防。
和窗外的晦暗不同,房間裡麵一片明亮,白熾燈的光芒帶著和這個地方如出一轍的冰冷色調,顯得燈光下青年明明是暖色調的頭發也帶上了一種金屬質地的冷感。
背對著他站立的人並沒有回頭,他一心一意忙著翻閱手上的數據,見有人進來也沒太多反應。
也有可能是將他當作了旁的人,因為他在聽到開門的動靜後淡淡說了句:“B組的試驗文件放在你桌上了,8個小時之後我要看到數據。”
“哎?那豈不是要通宵?做你們這行也不容易啊。”
完全陌生的聲音響起的動靜讓青年錯愕回眸,高清實驗室護目鏡後麵的眼眸在看到來人時更是不受控製得瞪圓了。
“你是誰?”青年微微蹙眉,他走了兩步,將手中的文件放到一張桌子上,冷冷發問。
“如果是要用被文件壓住的報警器的話就不必了哦。”
門口的男人大喇喇踏入,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本應當在外人進入後自動關閉的自動門此刻也完全敞開,似乎完全不怕有人進來。
這種作風,就像是在將猖狂和無所謂兩個字寫在臉上。
身著最常見的白色實驗服的青年微微皺眉,他定定看著對方一步步靠近,目光沉靜得打量著對方的麵容,試圖從眼睛所能看到的信息中分析出對方的來意。
然而,似乎是對他的反應已經有了預料一般,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十分輕柔地問道:“在判斷我是什麼人嗎?”
“……在回答之前,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哦,但是回不回答看我的心情呢。”
“不會,很簡單的問題。”青年的目光停留在了對方的眼睛上,但他問出的問題卻與眼睛毫不相乾:“你的製服,是特製的吧?使用的是高科技……或者是特殊的材料之類的。”
男人露出了些許詫異的表情,他抓了抓頭發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哎?居然是這個問題,好狡猾。”
“不能回答嗎?”
“回不回答的話,你都知道答案了吧,哇,不愧是你,一眼就看出了關鍵呢。”說著這樣話語的男人輕笑一聲,他換了個更隨意的姿勢,甚至還拍了下手掌。
“那我就還是用我的坦率增加一下好感度吧:沒錯,是特製的喲~順帶一提,我的眼罩不是,隻是很普通的眼罩呢~”
“那,就現在的信息,你得出了什麼結論了嗎?透君~?”
“……啊,彆的先不說,你很自來熟是肯定了。”
“哎~彆這麼說嘛,我隻是不擅長記住人的姓氏而已。”
“是不擅長,還是懶得記住?”
“嘛,也彆這麼說啊,這不是顯得我的性格很糟糕?”
這家夥……很難纏。
神山透為對方打下了定義。
應該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但是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反而更麻煩。
不過麵對這種人,或許直球更有用些?
隔著半條長廊,神山透率先抬腿,他往前走了五步,然後定在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麵前,二人目光接觸。
片刻後,神山透先開口了:“你一個人潛入,不是為了來和我猜謎的吧?直說吧,你的目的,還有,我的助手還在嗎?沒有他的話我的數據會很麻煩。”
“現在還想著數據啊……”高大的男人彎下腰來,在將視線降到同一角度的同時,他也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了最近。
注視著麵前這張有幾分熟悉,但是明顯更蒼白的臉龐,還有平靜如水,甚至帶著點漠然的眼眸,五條悟內心暗嘖一聲。
沒想到,他們這個世界裡和悠仁斷開羈絆的神山透居然是這個模樣啊。
就像是放任自己飛在天空中的風箏一樣,光是維持住自己不掉落已經拚儘全力了。
全靠人類最後的求生欲活著嗎?
話說他之前的確有感覺到,但是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這家夥……人生觀的界限出乎意料之外的低啊。
那個世界拉住他沒有跌落到犯罪路線的,莫非是悠仁?啊啊,以他們的性格,可能是在成長過程種下了不能違法的種子或者約定之類的。
所以這個世界沒有了約束,又有特殊需要,就乾脆加入了混亂陣營嗎?
唔,實話說,查到這家夥加入了這個跨國犯罪組織旗下的研究室時他還有些驚奇呢。
畢竟那個世界的神山透一直死守著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的法律底線啊。
但對他來說,這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不如說,如果真的和闖入他記憶中的那個【神山透】一樣,反而會讓他有些困擾。
就算是所謂的異世界同位體,但在不同的成長環境和狀況下,都會成長成完全不同的模樣。
這才是所謂的【人格】。
【人格】才是人類存在的根本,和相貌、出生完全無關,哪怕是同一具肉-體,隻要人格不同,在他的眼中就是不同的人。
五條悟自認為自己不會產生移情作用,但兩個人完全不同的話,的確更方便他接下來計劃的開展。
唔,雖然有一瞬間,隻是一個瞬間,在看到對方背影的時候,他差點被記憶裡的那個小鬼帶動,想要對著對方囂張地喊一個就算是他也會害羞的稱呼呢。
“你待在這個實驗室是為了這個組織的醫療資源吧,那不如來我這裡,我這邊有辦法治療你的心臟哦,徹底的。”
注視著麵前表情驟變的青年,五條悟改變了主意。
在刪除了原計劃中冗長的鋪墊和說服話語後,他直接圖窮匕見:“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請和我結婚。”
“……啊?”
這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實在過於讓人措手不及,正麵迎戰的神山透那雙慣常寂靜得如同深海一樣的眼眸閃過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波瀾。
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青年吐出了一口氣,摘下了自己的護目鏡放在桌子上。
這聲輕輕的“嗑噠”聲,就像是無聲得宣告著他首戰失敗的明哨聲。
在沒有更多遮掩的情況下,神山透抬起了他那雙褐色的眼眸,定定注視著對方,青年麵上帶上了幾分揶揄:“這確實是我沒想到的套路,現在的組織邀請彆人加入的時候都是這麼猛的?那起碼也派一位小姐過來吧。”
“組織?不,僅僅是我個人的要求哦。”
被誤解的白發男人摸了摸下巴,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折得四四方方、但因為主人的胡亂動作之後已經出現褶皺的紙張。
將其遞給神山透的時候,他還十分自豪地說:“我已經都填寫好了,你隻需要簽字就行。”
神山透拿來展開一看,裡麵是兩張紙,一張是《意定監護申請書》,另一張則是東京都的《同性-伴-侶關係締結申請書》,無論哪一張,右下角都已經被簽上了一個人的名字。
——五條悟。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