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馬車繼續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飛奔。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前麵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座小山村,馬車漸漸慢了下來。
陳碑之勒住了韁繩,打了一聲呼哨,路邊的樹林裡立刻出現了幾十個身影,領頭的正是賀平寧。
賀平寧倒是愣了一下:“碑之,這馬車是誰的?世子呢?”
陳碑之翻身下馬,正要上車去接藺北行,藺北行從馬車上下來了,除了臉色依然慘白,眼底還有血絲,他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眼神森冷地落在了陳碑之的身上。
陳碑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屬下迫不得已,請世子責罰。”
蕭阮從車窗中探出頭來,顫聲道:“藺大哥,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你趕緊走吧,多留一刻便多一分的風險,此去西南,千裡迢迢、前路漫漫,無數凶險等著你,你……你一定要多加保重!”
藺北行迎視著她的目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都咽了下去。
他的心裡有無數的疑惑。
為什麼蕭阮幾乎和他同時知道西南那邊的噩耗?
為什麼蕭阮好像已經察覺到他要離開京城的念頭?
為什麼蕭阮半點都沒有驚訝?
然而,就像蕭阮所說的一樣,他沒有時間解惑了,隻能把這些疑問都吞進肚子裡。
“我……害了你了……你回去之後……要怎麼辦?”一想到蕭阮回去之後要麵對的後果,藺北行的心如刀絞。
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為了將他第一時間送出城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詐開了城門,回去後,啟元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有個萬一,他將痛悔終生。
“蕭二姑娘,不如你跟我們走吧?”陳碑之忽然插話,“你回去太危險了。”
賀平寧的眼神一僵,狠狠地瞪了陳碑之一眼。
蕭阮連連搖頭,輕笑著道:“那可不行,我的父母家人都在京城,我祖母也在這裡,我怎麼可能丟下他們離開?再說了,陛下對我很好,就算懲罰我也不會太重,我祖母和祖父都在,會幫我說話,你放心吧。”
“世子,快走吧,”賀平寧連忙勸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藺北行叫來了另一個名叫李振的心腹,讓他帶蕭阮去歸於莊,務必要安頓好蕭阮,明日一早將她平安送回京城。“一定要看她進了公主府,確定她無事了,才可慢慢想辦法出城回西南,不然,”他一字一頓地道,“提頭來見!”
“是。”李振應了一聲。
藺北行翻身上了馬,深深地看了蕭阮一眼,在心中默念了幾聲。
輕輕。
等我回來!
然而,這四個字在他喉嚨裡打了個轉,終究沒有說出口。
此去西南,前路是遍地荊棘、危機重重,他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更不知歸期何時。他已經拖累了蕭阮,怎麼能再讓她浪費大好青春等他歸來?
他咬了咬牙,掩去了眼底的澀意,沉聲道:“後會有期!”
眨眼之間,幾十道身影儼如離弦之箭,瞬息之間沒入了夜色中。
蕭阮怔怔地盯著那個挺拔的背影看了半晌,臉頰上一陣涼意襲來。抬手一摸,手上濕漉漉的,全是淚水。
她居然哭了。
“藺大哥,一路順風。”她哽咽著喃喃地祝福了一句。
一陣寒風刮過,她的聲音被吹散了,漸漸消逝在了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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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北行一路急行,渾身上下的力氣仿佛都攢入了底下的馬匹中,眨眼便往南了十數裡。賀平寧和陳碑之一左一右,跟在他的後方,賀平寧一邊策馬,一邊追問著到底出了什麼事。
“怎麼她跟著來了?她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計劃?我們要不要改變一下行程,以防有什麼變故?”賀平寧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陳碑之終於忍不住了:“姓賀的,你旁的什麼都好,怎麼就一直盯著蕭二姑娘不放?她都這樣送世子出城了,還能有什麼問題?你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賀平寧哼了一聲:“比你動不動就被人收買了強。剛才居然還讓她跟著一起走,人家嬌滴滴的大小姐,能和你們一起亡命嗎?我們要是帶著她,隻怕不到一日就被追兵追到了。”
“我不想和你多說,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陳碑之不想理他了。
又疾馳了片刻,忽然,賀平寧勒住了韁繩,狐疑地叫了一聲:“世子,等一下,有些不太對勁。”
藺北行的心緒紛雜,又駛出去數十丈遠才勒住了韁繩:“什麼事?”
大家都停了下來,賀平寧屏息聽了片刻,大驚失色:“世子,前麵有隊伍來了,應當有數百號人!聽這馬蹄聲,應當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話音剛落,馬蹄聲漸漸清晰了起來,前麵已經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出現了。
藺北行心中一凜,當機立斷:“往西走!”
賀平寧焦灼地道:“太危險了,世子,你領著人往西走,我帶幾個人把他們引開,再來追你們。”
藺北行沉吟了一瞬,點頭答應:“好,萬一失散,我在祁州等你一日,你千萬小心。”
“是。”
賀平寧往前走了兩步,猛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叮囑:“世子,你千萬改變一下行程!這撥軍隊來得蹊蹺,隻怕和那蕭阮有關。她一定是先裝好人來騙取你的信任,然後等你罪證確鑿了,便反手從背後捅你一刀,這幾百號人來勢洶洶,一定就是衝著我們來的,你千萬要提防!”
“不可能!”藺北行斷然道。
沒有時間再爭論了。
兩撥人各自分開,一撥往西,一撥往北,各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