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帝的臉色陰沉,好半天才道:“你這是在說,朕如果不放他回西南,那就是忘恩負義之輩嗎?”
“臣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沒什麼不敢的!”啟元帝厲聲道。
蕭釗慌忙跪下求情:“陛下,此時不能全怪阮兒。是臣將軍機泄露給了她,才釀成了這場大錯,請陛下責罰臣吧。”
周荇宜也跟著跪了下來:“陛下,阮兒是我一手帶大,會如此膽大妄為,都是我的錯,請陛下責罰我。”
“不,陛下,這都是臣女一個人的錯,和祖母祖父都沒有關係,他們都被我蒙在鼓裡,”蕭阮急了,“要殺要剮臣女沒有半點怨言,隻求陛下不要遷怒他人!”
啟元帝盯著蕭阮看了半晌,輕吐了一口濁氣:“我殺了你,你也不會服氣,對不對?”
蕭阮遲疑了片刻,坦然道:“是。”
啟元帝的嘴角微微上揚,忽然笑了:“阮兒啊阮兒,你以為你把他送出京城,他就能平安回到西南了嗎?”
蕭阮悚然一驚。
“這小子的確有點本事,騙了我這麼多年,讓我一直以為他隻不過是個愛尋釁挑事的無腦小兒,”啟元帝輕哼了一聲,“隻可惜,他的命不好,剛剛兩個時辰前,朕得到軍報,有人領軍從灃州回來述職,剛好在南杏山口碰上了藺北行一行人,叛逃的隊伍被打散了,他正在全力追緝藺北行中,想必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蕭阮的臉色漸漸蒼白了起來。
“你知道回來述職的人是誰嗎?”啟元帝淡淡地問。
蕭阮咬著唇,搖了搖頭。
“是你的二叔蕭涵,”啟元帝憐憫地看著她,“阮兒,你一心送走藺北行,想要施恩於他,隻怕到了最後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有落得半分好處,還要被藺北行懷疑,你和你二叔設了套讓他背上叛逃的罪名,讓朕徹底下了撤藩的決定。”
蕭阮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陛下,臣女不信。”
“不信?”啟元帝反問,“你是不信你二叔拿得下藺北行,還是不信藺北行會懷疑你?”
“都不信。”蕭阮的神情平靜,“臣女相信的是,藺北行日後會是平定西南的有功之臣,隻要陛下報之以信賴,他也必定會是匡扶社稷的國之棟梁。”
啟元帝一時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起身走到了蕭阮麵前,繞著她來來回回踱了幾圈。
“好,很好。”他咬著牙道,“蕭阮,若是一著不慎,藺北行得了西南後生了反心,大乾的江山說不定會被一分為二,到時候你祖母身為周家子孫,再也沒有麵目去地底下見皇祖父了,你祖父身為大乾重臣,也絕無麵目去見他輔佐的曆任君王,而你,將成為大乾的千古罪人,你可明白?”
蕭阮的身子顫了一下。
這幾句話重如千鈞,她忽然感到了一絲後怕。
她努力想要化解藺北行和皇家的恩怨,可若是她看錯了藺北行,藺北行真的反了,那對大乾不啻於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朕不殺你,也不剮你,既然你如此信他,那就讓朕拭目以待,”啟元帝冷冷地道,“看那藺北行有沒有可能逃脫你二叔的追捕,看藺北行能不能掃平西南,看藺北行他到底有沒有天生反骨,看你和朕,到底是誰錯了!”
蕭阮定了定神。
事已至此,後怕也沒有用了。
她迎視著啟元帝的目光,神情坦然:“好,若是臣女錯了,臣女定當竭儘所能挽回自己所犯之錯,若是挽回不了,必當自絕於列祖列宗麵前,以謝陛下對我的恩情。”
“阮兒!”周荇宜和蕭釗齊齊驚呼了一聲。
啟元帝看著蕭阮,心緒複雜。
雖然心裡還是萬分氣惱,但是,對蕭阮的喜愛,卻在兩人的對答中不知不覺中又增添了幾分。原本憤怒到極點想要重重懲罰蕭阮的念頭,此刻好像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閨閣中唯唯諾諾的女子太多,隻著眼於後宅的方寸之地,少有像蕭阮這樣果決且有眼界膽識的,皇後當日選的太子妃,實在是選錯了。
周衛熹身為儲君,雖然寬和仁愛,但行事卻缺少幾分魄力,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若是身旁有蕭阮扶持,性格互補,必定能讓周衛熹遠小人、近賢臣,從而將大乾治理得井井有條。
著實有些可惜了。
“傳旨下去,”他看向雲珛,淡淡地吩咐,“蕭府蕭阮,頂撞天子、目無國法,罰禁足半年於公主府閉門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