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幾個侍女和嬤嬤都在外麵嘮嗑:“這天氣可太不尋常了。”
“是啊,隻怕要出什麼大事,天好像都要漏了。”
……
門被推開了,周荇宜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
蕭阮霍地站了起來:“祖母,怎麼了?”
“阮兒……”周荇宜扶住了門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宮裡出了事了!”
梅貴妃巫咒帝後被廢入冷宮,三皇子意圖謀害太子,罪證確鑿,被圈禁於宗人府。至於具體內情如何,皇家諱莫如深,周荇宜也不知道細節。
三皇子一黨樹倒猢猻散,貶職的貶職、收監的收監,曾經風光無限,現如今淪落成泥。
寧國公府也被牽連,雖然免於刑罰,卻被奪了國公的頭銜,貶為庶民。幸好,慕呈青和三皇子並沒有走得太近,又因為啟元帝的喜愛和惜才逃過一劫,官階品級未變,職位則從吏部下放到了秦中灃州,擔任彆駕一職。
物是人非,短短一個月,慕家從高高在上的勳貴變為平民,嘗儘了世態炎涼。寧國公都已經六十多了,經此打擊,臥床不起,慕王氏則整日裡以淚洗麵,躲在房間裡不肯出門。
幸好,慕呈青沒有倒。
他仿佛被烈火灼燒過的鋼刀,在外奔波,在內撫慰,反而一個人撐起了慕家的大梁,成為了慕家最後的希望。
臨走去灃州的那一天,慕王氏和家人一起把他送出了城門,慕王氏一邊抹淚,一邊後悔著道:“都怪我……那時候要是把和蕭家的親事定下來,說不定蕭家還能保你一保,把你留在京城……”
慕呈青肅然道:“母親千萬可彆這麼說,幸好我和蕭家的親事沒成,要不然我可真是要害死蕭師妹了。”
“那你怎麼辦?孤身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慕王氏放聲痛哭,也不知道是在哭慕呈青的淒涼,還是在哭她自己未來的境遇。
慕呈青笑了笑:“母親不用擔心,我能去灃州,那是陛下對我的磨練,以後你們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就是。”
慕王氏看了看四周,哽咽著道:“以前成日裡圍在我們身旁,今天你要走了,那些勢利眼連人影都不見,連你舅舅一家都沒來,可氣死……”
“呈青兄!”
幾聲呼喚傳來,慕呈青愣了一下,猛地轉頭一看,隻見城門口幾輛馬車飛奔而至,在他麵前停了下來,蕭亦珩、周衛哲、秦臻等幾個平常交好的玩伴從上麵下來了,一個個親熱地過來錘他的肩膀。
“一路順風。”
“哪天回來了,彆忘了到時候給我們帶點秦中的特產。”
“在那邊要是有什麼難事,儘管托人捎個信來。”
……
慕呈青的胸口酸脹酸脹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句:“多謝。”
蕭亦珩輕咳了一聲:“呈青,你就沒話要問我嗎?”
慕呈青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師妹她還好嗎?”
“你不如親口問問她?”蕭亦珩朝他眨了眨眼。
慕呈青呆了一呆,猛然之間,胸口仿佛被重力撞了一下,“砰砰”亂跳了起來,他屏息朝後一看,最後一輛馬車的車簾挑了起來,一張熟悉的臉龐從裡麵探出頭來,笑吟吟地叫了他一聲:“慕師兄。”
“師妹……”他喃喃地叫了一聲,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馬車前,貪婪地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佳人。
“慕師兄,我出來破費了些周折,所以來晚了,”蕭阮解釋道。
慕呈青一看,駕著馬車的居然是公主府的副侍衛長楊澤衝,他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焦灼地道:“你還在禁足中怎麼就出來了?被陛下知道了,那就是欺君大罪,快回去!”
“後日就到期了,早出來兩日,而且馬上就回去了,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會這麼小氣。”蕭阮莞爾一笑,從窗口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出來,“你此去灃州,路途遙遠,那邊又人生地不熟的,我二叔曾在灃州任職,對那裡很熟悉,我托他寫了一些事項,你收著,路上慢慢看。還有,若是在那邊碰上了什麼難處,可以去找我二叔的幾位好友,名帖也都在裡麵了。”
慕呈青的心情激蕩:“多謝師妹。”
“慕師兄,你乃人中龍鳳,未來必定前途無量,此種小小挫折,不必放在心上。”
剛才在家人麵前一派雲淡風輕,但慕呈青心裡還是難免有些沮喪和失落。而此刻看著佳人的笑顏,所有的沮喪和失落一掃而空,他傲然地道:“我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師妹等著聽我的好消息就是。”
慕呈青的傲骨還沒有被磨平,精神看起來也不錯,蕭阮總算放下心來。她想了一下,鄭重叮囑:“慕師兄,來之前我算了一卦,有件事情,你一定要聽我的。”
“師妹儘管吩咐,我無有不從。”
“秦中那一代旱澇多發,百姓苦不堪言,你若是得空,多看看如何治理,”蕭阮認真地道,“若是實在避免不了有了什麼大災,你行事之前一定要多想想京城的父母親友,才能再做決定。”
雖然一切還是按照前世的走向發展,但是結果卻好了很多,最起碼,慕呈青並沒有帶著滿腹的怨恨被流放,而是去秦中出任地方官員。
蕭阮希望,再也不要有秦中的大災和百姓的流離失所,也不要有秦中的叛亂,就算有,也希望慕呈青不要參與到裡麵和朝廷為敵,成為一名叛賊,將大乾帶入四分五裂的深淵。
慕呈青凝視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就算再戀戀不舍,離彆也終於來臨了。
慕呈青清瘦的身影上了馬車,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朝著他們揮著手。
馬車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了蕭阮的視線裡。
眼底有些濕漉漉的。
蕭阮閉上了眼,在心中默默祈禱:慕師兄,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