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再顧不得,衝過來。
鬱月捏了一訣,一道結界,把他們攔在外麵。
雷雲還沒消散。
鬱月:“也是,一般而言,修士選擇自爆,沒有退路。”
不過,柳春風這樣的人,貪戀的是加諸於身外的冠冕。
他心智堅定,幾乎不可能求死。
鬱月走到一塊石頭前,蹲身:“我不信你會自爆,留了個心眼,果然你沒死。”
石頭沒有動,它還心存僥幸,
然而,鬱月用食指和拇指,捏起它,唏噓:“你說你剛剛乾嘛把這弄成廢墟,不然你就可以寄生在花花草草上,不至於在死物裡。”
及至此,石頭才顫抖。
他借自爆摧毀外形,卻留有神識與一縷魂魄,利用秘術,移到石頭,以待奪舍,脫離羅赤心,卷土重來。
鬱月卻有點頭疼。
她當然沒想弄死柳春風,後續還需要他當陸空雪幾人的師父,隻是,不把他的羽翼全部剪斷,她不放心。
結果他動作嘎嘎快,把自己炸成一塊石頭。
一塊石頭,怎麼當陸空雪幾人的師尊?放案台上吃香火嗎?
這動靜,係統肯定要來了。
鬱月撓撓頭,按係統的萬惡手段,會要她幫石頭重生吧?
既然要從石頭裡蹦出來,果然還是得找個猴子,供柳春風奪舍。
於是,等係統一連上線,鬱月已有解決方案:“用峨眉山的猴子當奪舍載體,怎麼樣?”
係統:“???”
快速捋清情況,係統震撼了:“我才下線多久啊,這發生了什麼!你不是說會把握好分寸的嗎?你的分寸呢?”
鬱月:“我就,輕輕地,很輕地,捏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抵抗的分寸,沒有拿捏好呀。”
係統:麻了,統麻了。
鬱月:“那奪舍?”
係統:“他不可能奪舍。”
鬱月:“哦。”
可惡,悟空計劃流產了。
柳石頭確實不能奪舍了。
就在係統說完那句,它身上,縈繞一股灰黑的靈力。
如今的靈力,透明無垢,上古靈力是金色的,隻有一種靈力,是灰黑色的。
俗稱怨氣。
怨氣通往鬼界煉獄,是因果循環導致的恨。
他自爆後,靈魂動蕩,過去的掩飾與保護也都被毀了,讓無數怨氣發現,最起始的“因”,是他。
於是,瞞了天道百年,冤有頭,債有主,他的因果找到他了。
望著越來越濃重的怨氣,柳春風害怕了。
他擅長步棋,幾百年,他一遍遍讓彆人替他承擔因果,也逐漸忘記,他身上充滿罪孽。
或者說,他把自己也騙了。
導致老謀深算如他,卻漏算一條自爆的後果。
石頭發出聲音:“幫我,幫幫我,”他儘量平穩聲線,掩飾恐懼,“如果你這次幫我,我將成為你最忠實的下屬。”
鬱月:“我有三個徒弟,一個扇風一個端茶倒水一個表演節目,夠使喚啦。”
負責扇風的陸空雪,現在緊緊盯著她,壓著唇角,讓自己不要太過興奮。
負責端茶倒水的李沂,則手握逐日,神色難掩激動。
孟金寶已經在表演節目了,他在結界裡手舞足蹈,從他的口型,可以讀出:
“師父師父,天下第一!隨意仙宗,沒有敵手!”
鬱月:“……”不行,這口號一點都不押韻,還沒有補血養顏。
柳石頭又說:“他們不一定忠心,師徒契約是可以被解除的!”
“我不一樣,我可以發心魔誓言,我曾有分神期修為,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
鬱月:“可我不需要舔狗。”
柳春風愣了愣,他不懂,如果他是鬱月,聽到對方這麼說,是何等暢快!
他不死心:“有我助力,你還是屈指可數的大乘期,稱霸修真界,指日可待!”
鬱月後仰,再後仰:“噫。”
柳春風懵了,竟有人嫌棄稱霸修真界?
鬱月:“稱霸修真界,到底能有什麼啊?”
柳春風:“萬裡河山……”
鬱月:“種地瓜的話,雲連山那塊地就夠了。”
她補了一句:“而且,我們是人性化宗門,不可以強迫整個修真界種地瓜。”
柳春風:“稱霸修真界不是為了種地瓜!”
鬱月:“可在我看來就是,”她笑了笑,“小石頭,人各有誌,我們不一樣。”
柳春風知道鬱月不會幫他了。
這麼會兒,灰黑色的怨氣,凝成手,掐向石頭。
他隻能言語發泄:“我沒有辦法!我明明是不世出的天才,卻遭遇連著三百年元嬰,壽元將儘,這些事,你不懂!”
“天才能用天賦碾壓我,我為何不能利用他們的天賦,提升我自己!”
他恨:“是天道不公!”
鬱月揭穿:“你接觸過那麼多天才,明知道他們高天賦的代價。”
旁人不說,陸空雪的月神之力,可以被人奪走,懷璧其罪,闔族被滅。
也讓他紅月夜勢必虛弱,成為最大弱點;
孟金寶的神力和聚寶盆,代價是身體其實薄脆,不適合修真。
至今,她都沒讓他練劍;
李沂的超強天賦,帶來超強雷劫,每次進階,都生死攸關。
比如第一次築基時的雷劫,幾乎比得上結嬰雷劫。
更彆說竇淵和秦道直。
竇淵是天才,可惜,靈魂的防禦力是篩子,才讓柳春風能夠在他靈魂種下眼,盜取修為。
秦道直呢,他的氣運,能助他生,也能催他死。
柳春風被怨氣纏上,痛苦地嘶叫:“沒有人幫我,我隻有我自己。”
鬱月:“在你的世界裡,交易就是一方臣服於另一方。”
柳春風一怔。
控製,束縛,威逼,利誘。
他常常在談笑間,又多幾個棋子。
這有什麼不對嗎?
鬱月:“但真心換真心,並不是交易。”
柳春風哈哈大笑。
這是他聽過的,最好笑的話。
可是為什麼笑著笑著,他的靈魂一陣刺痛。
那是被他拋棄的悲傷。
曾經,他身邊也有一群人。
有人遊曆回來,給他帶一根糖葫蘆;有人的劍被他打飛,卻狡辯“互有勝負”;也有人,熬了一宿,給他乾坤袋,做了個墜子。
那是個紅色的,暖洋洋的鴛鴦扣。
他是什麼時候丟掉墜子的呢?
又是怎麼走著走著,回首一望,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那些間接被柳春風殘害的凡人怨氣,凝成實質,打開濃黑無光的鬼界通道。
把他的靈魂從石頭裡拉出來,往另一界拖。
任由悲傷翻湧,他低聲說:“殺了我。”
鬱月搖搖頭:“我沒有資格審判你。”
他會去往最深的鬼界煉獄。
而在煉獄裡,還有無數死不瞑目的少年,等著他。
鬼界通道徹底打開後,湧出的怨氣,灰黑色凝成一個身影模糊的少年。
他不具體代表誰,他隻是無數枉死的少年,最後的殘念。
他朝鬱月一揖,感激她沒有出手阻止他們。
他們的性命,被柳春風斷送,這一刻,終於能討回一一分。
通道要關閉了。
少年望著鬱月,明明沒有眼睛五官,卻似乎在祈憐著什麼。
鬱月抬起手,輕碰這團怨氣。
刹那,灰黑色的怨氣活躍起來。
然後,她笑了下:“以後有機會,記得來隨意仙宗玩。”
少年用力點頭,退回鬼界。
陰陽相隔,他們再次作揖。
而柳春風的靈魂,眼睜睜看著少年與鬱月告彆。
也發現,鬱月看著他。
她會嘲笑他的。
他徹底失敗了,還要被過去的所做作為反噬。
卻聽她說:“小石頭,走好。”
很普通的道彆。
柳春風恍然。
他輸了,輸給一個叫鬱月的人。
通道慢慢閉合,剩餘的光澤,即將消失。
他突然幻想,如果當年,他在絕境中,遇到的不是羅赤心,而是鬱月,會不會就不是這樣的收尾。
在通道徹底閉合前,鬱月聽到柳春風頹然的聲音:
“小心羅赤心。”
她抬了抬眉。
秘境外,因為與心腹置換修為意識,柳春風原身,在封閉的洞府閉關。
主神識徹底進入鬼界煉獄,軀殼失去主心骨,他朝前一撲,癱軟在地,成為一灘爛泥。
誰都能踩一腳,唾一口,罵一句。
他的唇角,卻微微勾起。
送走柳春風,鬱月想到他這一死,寒劍宗乃至整個伏龍州,都要亂套,不由又撓撓頭:
“唉,計劃趕不上變化。”
除了剛剛軀殼爆體的這個心腹,他在秘境裡,包括竇淵和秦道直在內,還有九個心腹。
她瞥向竇淵和秦道直。
秦道直雙目赤紅,爆發出強悍力量,提劍破除她的結界,狠聲道:“鬱月狗賊,你殺了我師父!我要報仇!”
就連一向穩重的竇淵,也對她亮劍。
他們明知打不過她,可心性純然,不能容忍親眼看著師父被殺,而什麼都不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愧是主角團。
襯得她越發反派作風。
可她就是反派,私下裡什麼都來,還虐待徒弟呢,對這種譴責毫無負擔啦。
她順手又放個結界,攔住竇淵秦道直,立刻察覺有人從七個方向奔來。
鬱月修為使用到極限,隨時會兩眼一閉兩腿一蹬,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她撈起三個徒弟:“走嘞!”
孟金寶很興奮:“師父我們去哪?”
鬱月:“回去啊。”
她拿出那把傘,又用機關轉了一圈,這次,露出一塊平平無奇的……轉運石。
這塊轉運石,和矗立在地瓜田裡的那塊,是同一款。
也是這塊被三個徒弟嫌棄好幾年的轉運石,在半空中,劃開一條傳送通道。
三人呆住,這居然是珍貴的傳送石!
鬱月:“我都說了能轉運,你們不信。”
三人:“……”
轉運和傳送,有關係嗎?
但好像也沒錯。
當下,能順利離開衍天秘境,就是轉運。
但竇淵和秦道直一人,化悲憤為力量,竟然合力衝破鬱月的結界,衝進傳送陣,攔住四人:
“站住!”
恰此時,傳送陣啟動。
他們竟一起被卷入傳送陣。
鬱月:“?”
什麼東西,買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