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打火的時候犯了病。
雖然已經完全學會了掌控身體,然而《人類:一敗塗地》這個破遊戲總是在各種時候刷著存在感。
就像是高手在操作中也會偶爾犯抽失誤——
打火機就像無數次武器脫手一般掉了下去。
艾莉婭的反應力足以在這東西落地前抓住,然而,另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席卷而過,精確地卷住了打火機。
艾莉婭:“……”
不可名狀的存在正站在她麵前,雙方相距不過一尺,那些覆蓋著磷質的觸手全都安安靜靜地合攏著,沒有露出那些昭示著饑餓的血盆大嘴。
觸手抬起一片花瓣狀的尖端,靈巧地完成了點燃打火機的動作,壓低了高度,送到了她的嘴邊。
艾莉婭倒不是擔心自己會被撕裂成無數碎塊,隻是無形中,她聽見什麼東西在說話。
準確地說,比起一種聲音,那更像是一種感覺或者畫麵,對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以一種極為神奇的形式在精神世界裡鋪展綻開——
潛藏在玫瑰藤和荊棘叢之下的陰影中,細細碎碎的沿著濕潤泥土爬行而來的黑暗,穿行在四處撕裂擠壓的空間,那感覺又像是置身於狂躁的暴風雨,風響與雨幕中滾過低沉的雷鳴,它們的合奏忽遠忽近、時強時弱,有時溫柔深情如戀人間的耳語,有時又莊嚴深沉如殿堂中回蕩的管風琴。
「所以,布萊克尼斯。」
艾莉婭微微低下頭去,火苗點燃了香煙,金黃的煙絲彌漫繚繞,氣息細膩醇滑,又透著一種薄荷葉特有的清涼。
那些奇異的感覺流過精神和意識,在無數次變化之後,又重新彙聚成語言,讓她能聽清那些詭譎秘語中的每一個音節和字母,輕而易舉地判斷出對方在說什麼——
「我發現,這遠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
“……”艾莉婭咬著煙吞雲吐霧,她冷靜了一下,“我覺得無趣。”
這時候,她聽到了人的聲音,就是那種無比正常的、而且嗓音悅耳動聽的女聲——
“為什麼呢?”
“這感覺不好,”女孩抬起頭來,有些迷惑地看著對方,“我知道感官可以被|操控,那麼眼中所見的都可能是假的,再說,外麵的人看到你的一種樣子,而我看到了另一種,這其中未必就一定會存在真相,所以這是真正的你嗎?”
後者似乎笑了起來,至少聽聲音是這樣的,“你想要什麼?”
“我想看到他們眼中的你。”
她的回答其實很無趣也很庸俗,多半人都會做出的選擇,就像是在逃離什麼R級的黑暗重口遊戲。
“螻蟻無法窺伺神明的世界,但這取決於你的選擇。”
艾莉婭發現自己再次神奇地懂了對方的意思,“你是說,我見到的樣子,會隨著我自己的想法改變?譬如說我要讓努力讓自己相信,你不是現在這樣,而是……另一種?不過,你不會再變成什麼更奇怪的東西吧。”
“你怎麼定義‘奇怪’?”
天呢。
這可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艾莉婭一把拉住了剛才給自己點火的那根觸手。
冰涼堅硬的鱗甲覆蓋著強韌的肌肉,充滿了能輕易撕毀肉體的力量,她甚至感覺手掌之下那些尖牙利齒正緩緩地顫動。
——這是她的右手這是她的右手這是她的右手!
艾莉婭睜開眼睛,發現五指中握著白皙精巧的手腕,一頭柔順黑發的美貌女子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深邃明澈的眼眸中異彩漣漣,“所以你做到了?”
對方差不多有六英尺高,縱然她們都穿著高跟鞋,差距依然極為明顯,艾莉婭隻好仰起頭,“你不知道?”
“當然,”對方這麼說,似乎這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我又不擁有你的眼睛,怎能共享你的所見。”
“不知道為什麼,但這話聽上去很詭異,”艾莉婭看了她一眼,“他們說你的英語名是布洛艾特,你的本名是什麼?”
後者意味深長地問:“我的真名?”
“你的家在上海,不應該有個中國名字嗎?”
“不,我不是中國人,我隻是在那住過一段時間,”她微微揚起語調,“那是很有趣的地方,靈魂、文化、曆史,相比之下,這裡很貧瘠。”
“……但他們都說你是。”
“那是因為我如此告訴他們,”她漫不經心地說,語氣忽然又變得有點鄭重,但也許隻是錯覺,“但我不會欺騙你,布萊克尼斯。”
艾莉婭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好吧,”對方放低了姿態,按著女孩的肩膀,緩緩俯下身來,“所以,我怎樣才能服務於你呢?”
艾莉婭:“……”
她在說什麼?
艾莉婭直視她的眼睛,深色的虹膜下瞳孔像是席卷著風暴的漩渦,細碎燈火倒映其中又像是無數星辰的縮影,逐漸被深不見底的黑洞和無序的混沌所吞噬。
“我們……曾經見過嗎?”
“曾經?”那個人重複著這個詞,不以為然地回答,“我們沒有曾經,布萊克尼斯,你我在此相會,此時即為過去、現在和未來,所有的變化不過是你的自我意識所產生的錯覺,我們之間不存在開始,自然也不會結束。”
艾莉婭思考了一會兒,“我好像聽懂了,但其實又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麼。”
“沒關係,”她微笑著說,“我們在交流,這已經很有趣了。”
艾莉婭:“……好吧。”
艾莉婭終於想到自己是來賺錢的,雖然這筆錢她已經不太想要了,不過,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餘光裡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兩個年輕女性站在天台上,幾乎是相擁而立,距離近到氣息交纏,甚至鼻尖相抵,差一點就能觸碰到彼此的溫度,這時候,有人站在她們身後咳了一聲,打斷了這看似香豔無比的繾綣畫麵。
“嗯,你的家庭時間,”黑發女人並沒有回頭,卻顯然知道那是誰,她優雅地直起身來,指尖若有若無地劃過女孩的手背,另一隻手展開了扇子,扇麵上的桃花粉嫩燦爛,“你可以隨時呼喚我,布萊克尼斯。”
艾莉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而且,突然出現的阿斯加德二公主還在盯著自己。
後者西裝革履,打扮得很正式,鴉羽般的黑發整齊梳向腦後,清冷的蒼綠眼眸像是冬日的潭水,“那個人,離她遠點,她不像你看上去的那樣。”
艾莉婭:“……”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隻能試探著問,“那麼她究竟是什麼樣?”
洛基:“……”
他其實也隻是被奧丁警告過不要接近那個女人——
不,那不是個中庭人,至於到底是什麼東西,神王也未曾直言相告,隻是嚴令他們兄弟遠離。
“總之,”神域的王子沒好氣地說:“離她遠點。”
如果是叛逆的小女孩,可能會更加不屑地頂回去,說一句“你又不是我爸爸”什麼的。
不過,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更難搞一些,她依然是那副不過分親熱卻也溫和無害的樣子,“你總要說個原因吧。”
“沒有那麼多原因,”因為我也不知道,洛基神色莫測地打量了她一會兒,“你為什麼就不能像是彆的小孩一樣?記住彆人說過什麼就夠了。”
“呃,”艾莉婭眨了眨眼睛,“如果你說我是小孩,那麼你更要解決我的好奇心了。”
兩人在冷颼颼的天台上沉默地對峙著,氣氛緊張互不相讓。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的家庭聚會?”
一分鐘後,在呼嘯的風聲裡,鋼鐵俠的身影從天而降,噴射著焰光的裝甲懸浮在半空中,裝甲的操控者透過藍色的光鏡注視著他們——
“吵架了?”托尼在麵甲之後露出一個頗為理解的表情,“毫不意外,考慮到你們……”
“抱歉,”艾莉婭打斷了他,“但是,你們今天的目標到底是誰?如果是我,我們可以開打了,如果是他……”
洛基一臉無所謂,周圍全都是複仇者,他才不會傻到用真身跑過來。
“那個女人,幾分鐘前你們相談甚歡,現在她消失了,”鋼鐵俠簡短地說,“你知道她是誰嗎,布萊克小姐?”
托尼向她描述了羅伊斯莊園的慘案,甚至並不介意展示了幾張圖片。
艾莉婭親眼目睹了那些群魔亂舞的凶殘觸手,完全能想象到那個家夥愉悅地欣賞著人們的驚恐和絕望,美滋滋地將大腦加入豪華套餐的場景。
少女聳了聳肩,“那些人咎由自取,如果換成我,我也會把他們都乾掉……怎麼,你們要因為這個抓她?”
“不僅是這件事——”
現在時機不太合適,托尼也立刻沒有說出那個女人可能、或者基本上是肯定與天神教相關。
反正目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將納米技術的裝甲收攏在空腔裡,站在天台上隨意地整理了一下領帶,向放下手機的小姑娘露出魅力無限的微笑,“今晚有你喜歡的拍賣品嗎?”
然後,托尼滿意地發現洛基的臉色越發糟糕了。
艾莉婭卻發現任務列表再次刷新了,而且被頂置的那一條來自熟悉的名字。
——萊克斯·盧瑟邀請她去大都會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