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婭還沒有回來。
這已經是她回家的第五天。
柴思晨給蘇婭家裡打了電話,詢問回院的日期,然而對麵並沒有給出具體的時間,柴思晨有點急,蘇婭的治療正在關鍵時期,也很有進展,現在都能跟人交流了——雖然隻跟英奶奶一個人交流。
若是就這麼中斷,很影響後續的治療成果。
柴思晨將弊端說給蘇婭家人聽,可是對麵的語氣逐漸不耐煩:“我都說了我會把女兒送回去的,但是現在家裡有事兒,晚幾天又不會怎樣,藥我們會好好吃,不用你們操心了。”
柴思晨:“可是……”
嘟嘟嘟——
對麵掛了電話,柴思晨傻眼了,看著電話一陣無語。
很多抑鬱症患者最大的阻礙不是病情本身,而是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心理問題在國內才被科普沒幾年,很多人並不能認識到心理疾病的恐怖和危害,甚至有些人連抑鬱症和抑鬱情緒都分不清。
他們經常遇見把抑鬱症當抑鬱情緒滿不在乎的,也有把抑鬱情緒錯當成抑鬱症把自己搞到焦慮的。
科普任重而道遠,可蘇婭等不起了。
柴思晨立刻聯係蘇婭的主治醫生,反映了這個情況,結果從主治醫生那裡得到蘇婭昨天也沒有按時來醫院就診。
柴思晨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兒,不會是蘇婭的父母又反對了吧?她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院長,詢問蘇婭這件事情他們要怎麼處理。
康複室內,駱芸作為一個被包養的狗子,目前沒有其他工作,今天過來完全是陪著虎子給它負責的自閉症患兒輔佐治療,正巧隔壁就是英奶奶的康複室,多多正陪在她身邊。
虎子負責的這位小患者今年六歲,三歲的時候家長才發現她有自閉症的傾向,自閉症是無法痊愈的病,醫生和家長能夠做的隻是幫助患兒學習如何對外交流和基本的自理能力,若是幸運,也許還能有意想不到的絕佳天賜,但這樣的幸運十分的難得,更多的患兒能夠簡單的表達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就是最好的結果。
這個孩子現在的進步很大,能夠簡單表達自己的一些需求和喜好,甚至能畫出一手漂亮的素描,她這個天賜在五歲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了,但凡是她看過的人,她都可以默畫出來,畫工也越來越精湛,曾經還上過本地新聞。
現在小孩就在畫一張肖像畫,畫裡是一個中年男人,左下唇有一顆黑痣,眼睛細長,眼角下耷,長得不太好看。
康複老師笑著問她:“這是誰啊?”
小姑娘沒說話,沉浸在自己的繪畫中,隔了差不多五分鐘,才回答:“是叔叔。”
駱芸看了看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臉,又看了看這張男子畫像,覺得這位叔叔拉低了小姑娘一家人的顏值。
外邊突然響起喧鬨聲,駱芸走到門口往外一看,發現是小姑娘的父母親過來了,那架勢氣勢洶洶的,驚擾了周圍不少病房的治療。
距離下課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一般小姑娘的父母會在下課以後才來接孩子,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在上班才對。
而且——
駱芸嗅了嗅,從這對夫妻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能判斷出他們的情緒極度亢奮,甚至帶著十分明顯的暴躁,這顯然不是他們平時的表現。
駱芸本能感覺到危險,立刻退到屋裡,虎子也感覺到了,它們擋在小姑娘身邊,將孩子護在身後。
小姑娘的父母推門而入,聲音大的嚇人,康複老師一臉莫名的站起身,上前剛要詢問,就被男人一把推開,他一邊走向小姑娘,一邊說:“我帶我女兒回家,以後不會來這裡了,餘出來的錢趕緊給我們結算一下,我們趕時間。”
康複老師一臉懵:“先生,小小在這裡康複訓練效果不錯,你們也是看得到的,怎麼突然要終止,是有什麼問題嗎?”
小小母親不耐煩道:“我們找到更好的治療辦法了。”
說完,就催促康複老師趕緊給他們辦理退費。
家屬要走,他們也沒權利攔著,隻能一邊規勸一邊去前台給他們做退費。
外邊走廊裡已經有人過來圍觀,屋子裡,男人一臉猙獰地走向小小,小姑娘敏銳地察覺到爸爸情緒上的不對勁兒,害怕地往駱芸和虎子身後躲,但是柯基腿短,實在藏不住一個六歲的孩子,眼看著男人伸手來抓女孩,駱芸立刻衝上去一頭撞在男人的胸口,而虎子則叼著小姑娘的袖子往後拽,帶著孩子在屋子裡跑了起來。
駱芸這一撞讓男人腹中一陣絞痛,柯基雖然看似小不點一個,但是實打實的中型犬,工種牧牛,力量不容小覷,她用儘全身力氣這一撞,讓男人疼的齜牙咧嘴,反手就要抽駱芸一巴掌。
駱芸輕鬆躲過,她聽到門外的驚呼聲,知道現在有不少患者和家屬在看著自己,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咬人,作為治療犬,是絕對不能有攻擊行為的,她此時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是整個治療犬給人的印象,所以,她可以撞,可以逃,可以溜著男人跑,但絕對不能凶。
駱芸眼睛一眨,眼神立刻變得天真起來,看到男人氣吼吼的樣子,扭頭就跟在小姑娘和虎子身後跑,她把自己當成最前頭的一道防線,一旦發現男人要追上,就趕緊製造障礙阻擋,外麵有人樂起來,估計以為柯基犬跟家長鬨著玩呢,但駱芸卻快要急死了,難道就沒有人發現男人的情緒不對嗎?
沒看到他自己的女兒都不願意接近他嗎?
康複室的麵積並不大,雖然堆滿了玩具和書本能夠阻礙一下男人,可是想要追上它們也是輕而易舉的,虎子果斷帶著小姑娘往門外跑,然而這時候,她的媽媽也出現在了門口。
這下好了,前狼後虎,沒地方跑了。
駱芸果斷叫起來。
“汪汪汪。”
她向門外的人示警,向醫護人員示警,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事情的不尋常處。
跟她接觸時間久的醫護人員果然發現了今天的妞妞和虎子十分反常,但是並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在小小父母的要求下,出手想要阻止它倆。
駱芸和虎子急完了,這種時候就無比懷念警察蜀黍,這要是警察在這裡,聽到它倆這麼叫,肯定警覺起來了,寧可認錯也不放過,先把人控製住了再說。
然而此時,小小已經被她爸粗暴的提溜起來,駱芸和虎子也被醫護人員們控製住了,四爪難敵七八隻手,任憑駱芸一身本事,在狹小的房間裡也難以施展。
小小在哭,哭的特彆大聲,男人一邊捂著她的嘴一邊往外走,要不是知道這是親生父母,任誰看到這一幕都得懷疑是不是人販子,有人皺起眉頭,也感覺到情況不對,但並沒有出手阻攔。
屋子裡陣陣犬吠,急切而焦躁,門外的人眉頭緊皺,目送父母抓著自己的孩子離開。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瘦小的手臂從側邊直接插-入男人和女孩之間,一個擺手,直接打在男人手臂的麻筋兒上,男人吃痛鬆手,那孩子眨眼間就換了一個人抱著。
眾人驚呼一聲,向那邊看去,赫然發現出手的居然是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滿頭白發,一臉褶子,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她穿著印著大馬猴的睡衣,單手抱著一個六歲的小孩毫不費力,不顧周圍人的驚呼和男人要吃人的凶光,從睡衣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遞到小女孩麵前問:“吃不吃?”
駱芸看到這一幕,激動的快要哭出來了。
奶奶!
你奶奶還是你奶奶!
奶奶你牛逼壞了啊啊啊。
小小掛著鼻涕泡,一邊抽噎一邊伸手去抓,英奶奶摸著小姑娘的頭,轉身就往後遠走。
跟在她身後的小護士急得喲,趕忙上去小聲說:“奶奶,這是彆人家的孩子,趕緊還給人家。”
夫妻倆也罵罵咧咧追上來,男人身上要搶孩子,結果英奶奶伸手一擋,抬腿直接提到男人的膝蓋,男人吃痛一聲當街跪下,直接給老太太磕了個響頭。
從男人的胸口調出來一塊金屬質感的藤花吊墜,造型是個英文字母“P”,十分的精致漂亮。
男人這一跪,刺激的女人嘶聲力竭地吼著:“你乾什麼?你敢打人?”
英奶奶一揚下巴:“我打他怎麼了?我不打他還等他來打我啊。”
“你……”女人一噎,竟是被懟的說不出話來,剛才那場景,怎麼看都是她丈夫衝上去要揍人,若是老太太沒點本事,現在躺地上磕頭的就是老太太了。
這時候宇文箏也趕了過來,一邊讓工作人員將患者和家屬勸回病房,一邊過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人看到宇文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他說:“院長你院裡的患者搶我女兒,打我老公,這事兒你必須管,你趕緊讓她把我女兒還給我。”
宇文箏先看英奶奶身上的衣服——粉色大馬猴睡衣。
宇文箏雙眼茫然,這是啥意思?
沒見過大馬猴啊。
小護士趕緊上前小聲道:“心理疏導的時候,老太太講到她和她丈夫剛認識,因為一本水滸打起來了。”
宇文箏煥然大悟,青春期熱血少女?
他笑嗬嗬地上前對英奶奶說:“英子,你怎麼抱著彆人家的孩子?”
英奶奶皺眉看向宇文箏,語氣不善道:“兒子,你給誰叫英子呢?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宇文箏:“……”
宇文箏回頭:“你不是說她在青春少女期嗎?”
小護士猛搖頭:“我沒有,我是說奶奶在回憶過去。”
宇文箏一時無語。
好家夥,他現在又成兒子了。
老太太也不說她為啥搶人家孩子,抱著小小往院子裡的長椅一坐,誰敢過來就踢誰,特彆的蠻不講理,小小在她懷裡反倒不哭了,啃著棒棒糖,哭腫的紅眼睛警惕地看著她父母。
一時間,雙方竟然就這麼僵持上了。
小小的父母被踢的不敢上前,醫護人員這邊也不敢強行把小小搶過來,害怕觸發老太太的病情。
就在這時,一條柯基犬衝了出來,駱芸把手機往兩邊人中間一丟,一陣汪叫:愣著乾啥,報警啊!
手機屏幕上,亮著醒目的三個數字:110
嘟嘟嘟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響了三聲,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好聽的小姐姐聲音:“您好,這裡是連華市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