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拿著魚直接去了劉曉娟家裡, 生產隊就這麼大,她雖然沒去過,但有時候會路過人家門口, 知道劉曉娟家在哪裡。
劉曉娟送來的魚還挺大的, 拎在手中微沉,還有一把青菜和幾根茭白,蘇煙都沒少, 全都給人送回去。
既然樓斯白對這人沒意思,她也懶得跟人繞彎子,所以直接找上門去說。
劉曉娟家在生產隊東邊,旁邊是個坡,坡過去後就是水田, 有時候他們上工下工就從那裡經過,坡那裡還生著兩顆板栗樹,蘇煙還在地上撿過板栗吃, 印象很深刻。
劉家不大,兩間土房子並排, 裡麵住了七八口人,就蘇煙知道的, 劉曉娟上麵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嫁人了, 一個小時候送人了, 家裡現在隻有劉曉娟、劉曉娟大哥大嫂以及一個上小學的弟弟。
她大哥大嫂生了兩個孩子, 蘇煙記得很清楚, 那大孩子也在公社學校讀書,有時候她早上去公社的路上還遇到過人,學校老師還在背後笑, 說侄子和叔叔一起來上學。
也不知道兩間房怎麼住下這麼多人的。
劉家沒有院子,不過門前堆著兩摞草垛子,圈了一塊地出來,也算做是院牆了,蘇煙沒進去,直接站在外麵草垛子旁邊,伸長脖子對裡麵喊了一聲,“劉同誌——”
喊了一聲,也不等裡麵回應,又趕緊提高聲音再喊了一遍,“劉曉娟同誌——”
聲音大的幾乎隔壁鄰居都能聽見。
很快,屋子裡走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女人齊耳短發,頭發白了一半,皮膚十分黝黑,人乾瘦乾瘦的。細看麵上沒什麼肉,長長的臉型,嘴角有兩道特彆深的法令紋,眼睛卻特彆細,所以乍一對上覺得有點不好相處。
她皺著眉頭從屋裡出來,看到蘇煙俏生生站在門外不遠處,認出是知青,眉頭皺的更深,眼裡明顯帶著幾分忌憚排斥,不過目光在掃到蘇煙手中拎著的魚上時,卻又眯起眼睛,“你是?”
她說著話的時候,門口那裡又走出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圓臉婦人,身子側靠著牆,眼裡好奇打量著蘇煙。
蘇煙上前一步,聽到中年女人的聲音,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將手中的魚和菜拿給她看,“是劉嬸子吧,這是曉娟拿到知青點的,她真是太客氣,上次我們知青點的一個同誌就隨手幫了她,沒有彆的意思,倒是讓她一直記在心裡了,不停的過來感謝,這次還送來一條魚,當時幫曉娟的不止我們那位同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都這麼客氣,但我們確實是不敢收這麼好的東西的。我那位同誌說,口頭上已經感謝過了,那就行了,他救人就不是圖這些東西來的,讓劉同誌以後彆這麼客氣,這些東西還是留著自己家吃比較好。”
見對麵中年婦女越聽臉色越黑,蘇煙心裡就有了數,知道劉曉娟這樣是瞞著家裡乾的。也是,誰家能這麼大方啊?
臉上不動聲色,裝作沒發現的樣子,繼續笑著道:“我們知青點的同誌,都是好的,大家平時都幫過不少人的忙,嘴上感謝一下我們就很開心了,真不需要這樣破費,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我們哪裡好占這麼大的便宜?”
說完便將手中的魚遞出去,中年婦女看到了,想都不想就黑著臉衝過來,一把奪過蘇煙手中的魚和菜,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沒了。她拿到魚和菜後,看著蘇煙的眼神極為不善,身子都氣得差點發抖,仿佛知青點占了他們家多大的便宜似的,凶巴巴質問,“隻有這些?”
總覺得自己閨女還送了彆的,想到這段時間那死丫頭的變化,心裡就生了一股氣,不願意嫁到隔壁生產隊也就算了,畢竟二狗子還有蔡家那個老小好像看上了她閨女,雖然也不知道這兩人喜歡她閨女啥,但比起隔壁生產隊那個二流子好多了,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死丫頭竟然誰都沒看上,而是看上了知青點的知青。
那些知青是好的?連隔壁生產隊的二流子都比不上,工分掙得少,又不能回城,反倒要女方家裡補貼,現在沒結婚就送魚送菜了,等以後結了婚,那還不得住家裡來?
劉老婆子恨不得眼睛都戳在蘇煙身上,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蘇煙臉上神色也冷了下來,不客氣回道:“不然呢?我剛才那番話已經算客氣了,我們已經不止一次讓劉同誌彆來了,嬸子如果是個明白人就應該知道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好歹也是公社裡的老師,在領導麵前都是熟臉,何必為了這點小便宜讓自己沒臉?說出去多難聽不說,我們知青點也不想丟這個人。”
說完用力瞪了一眼對麵的中年女人,臭著臉直接走了。
好聲好氣說話,那是她素質高,沒想到是對方是這個態度。
什麼人呐,還瞧不起他們知青。
蘇煙也不願意慣著這種人。
中年婦女看到蘇煙這傲氣的態度,臉色更難看了,不過想著她是公社的老師又忍了下來,倒不是怕了,而是為了那句“在領導麵前都是熟臉”。
等人走遠了,才恨恨往旁邊吐了口唾沫,罵了句“不要臉”。
站在門口的圓臉女人抱著孩子出來,剛才蘇煙說的那些話她都聽見了,忍不住看著婆婆手中的魚,臉色也沒多高興,陰陽怪氣說了一句,“咱家還天天吃鹹菜呢,平時連個肉腥子都嘗不到,小娟倒是大方,竟然舍得將這麼大的一條魚送給彆人吃,怎麼不想想自己的小侄子,這還是親姑姑呢,也不知道送了多少好東西出去?”
心裡越想越慪,這麼大的姑娘還不嫁人,天天吃家裡的喝家裡的,現在還吃裡扒外把好東西往外送,沒見過這麼蠢的。
也幸好那些知青老實,不貪他們家的便宜,還知道將東西送回來,要是換做彆人家,恐怕早就進了肚子。
想著剛才婆婆的態度,心裡覺得真是親母女,都蠢的要死,居然還給那女知青擺臉色,明明就是你閨女的問題,下次小姑子要是再送東西,人家肯定不會再拿回來了。
劉老婆子本來心情就不好,聽了這話,心裡更是氣得不行,粗聲問了一句,“那死丫頭人呢?”
劉曉娟大嫂垂下眼看懷中的孩子,淡淡說了句風涼話,“不知道呢,剛才還在的,好像又出去了。”
劉老婆子臉色果然更黑了,想到剛才女知青的話,說當時幫忙的不止知青一人,不確定她閨女是不是對誰都這麼客氣,雖然她覺得應該不可能,但她性子多疑,又擔心那死丫頭沒腦子,也給彆人家送了東西,生產隊裡的人她還不清楚?拿了東西後肯定不會像知青一樣送回來。
頓時坐不住了,心裡又氣又急,將手上的東西往大兒媳婦手裡一塞,“我出去看看。”
著急轉身就走。
然後第二天蘇煙就聽說了劉家的事。
這事她還是從學生嘴裡聽說的,國慶節生產隊裡放了三天的假,三天過去,生產隊裡又恢複生產了,樓斯白也一早就去上工了,隻有蘇煙一個人待在知青點。
好在還有學生陪她,有兩個孩子上午過來找她請教問題,其中有個女孩悄悄對蘇煙道:“蘇老師,下次你彆去劉家了。”
蘇煙聽了手上一頓,停下手中的筆,扭過頭看她,詫異問,“怎麼了?”
小女孩撓了撓頭,糾結道:“劉家人不好,在背後說您壞話呢,昨天劉奶奶還跑到黑蛋家要魚要菜,說小娟姨給他們家送東西了。”
蘇煙一聽樂了,扭過頭看向另一邊認認真真寫作業的黑蛋,“黑蛋,真有這事?”
黑蛋聽到老師也叫他小名,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點點頭,然後用嚴肅的口吻道:“我們家沒拿她家東西,但劉奶奶非說上次我爸幫了小娟姨後,小娟姨偷偷給我家菜了,我媽都氣死了,昨晚還跟我爸吵了一架。”
小女孩在一旁用力點點頭,“我在家都聽見了,後來好像還去了陳奶奶家。”
蘇煙眨了眨眼,她當時說那些話也沒彆的意思,就是想把樓斯白說的無辜點,他對劉曉娟沒有任何彆的想法,隻是普通社員間的關係,說也可能送給其他人了,也是想告訴她樓斯白並不是獨一份。
但哪裡知道劉家那嬸子會這麼潑辣,竟然找上門去一家家的要,這是蘇煙沒有想到的,也不知道對樓斯白有沒有影響。
這麼想著,蘇煙上午都沒什麼心思看書了,中午蘇煙下了一鍋餛飩,她先是包了幾個包子,然後用剩下的餡料包了餛飩。
滿滿一大碗,上麵撒上蔥花,再放半勺子辣椒醬,味道就極好。
這邊氣候適合辣椒生長,每家自留地裡都會種一些辣椒,用村子口的石磨磨成醬,裡麵放點鹽,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曬,曬成深紅色裝起來,能吃好久。尤其是炒鹹菜的時候放一勺子,十分下飯,有人家裡冬天就靠這個活。
下餛飩最好放一些紫菜和蝦米,那個東西提鮮,還有香菜,可惜現在條件有限,這些東西都省了,不過蘇煙在鍋裡放了鹹菜葉子,鹹菜葉子橫著切,切的細細長長的,有點像紫菜,放進鍋中和餛飩一起煮。
吃的時候,味道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