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吃!朕看見了,你往裡頭撒東西了!”建明帝大聲控訴。
這麼大的聲音,外麵卻沒有任何動靜,隻有風呼呼吹過的聲音。
“陛下誤會了,臣隻是往裡麵撒了點糖,想要讓陛下甜甜嘴罷了。”邵瑜說著,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朕不信!”建明帝滿臉都寫著拒絕。
“陛下小聲一點,夜深人靜的,雖然沒人會來,但驚到了貓貓狗狗就不好了。”
建明帝聽了,總覺得邵瑜像是在暗示什麼,立馬用更加大的聲音喊道:“你這個亂臣賊子!”
昏黃的燭火下,邵瑜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雙目沉靜的盯著建明帝。
建明帝被他盯得脊背發寒。
邵瑜再度開口:“陛下看到了,您叫的再大聲也沒有人來,這殿裡隻有你我。”
建明帝心下大恨,隻歎自己一世英名,此時竟然落到了邵瑜手裡,又將新皇罵了十幾遍,恨他不孝,竟然連累老父親至這般境地。
邵瑜沒有刻意去猜測他的心思,但此時瘋狂刷屏的杠精值,就已經足夠表明建明帝的心境,趁他病,要他命,如此良機,如果錯過,估計係統都要跟他來氣。
邵瑜抬手從碗裡舀了一勺白粥出來,遞到建明帝嘴邊。
可憐建明帝腦袋左搖右擺,都躲不過邵瑜,沒有辦法,他隻能用力閉上嘴表達抗拒。
“陛下不餓?”邵瑜問道。
建明帝瘋狂點頭。
邵瑜見此便沒有強求,而是將勺子放回碗裡,開口說道:“既然陛下還不餓,臣也和陛下說說心裡話。”
建明帝心底咯噔一下,暗道:這時候說什麼心裡話?說完了直接就上路的那種嗎
“陛下知道陳家現在如何了嗎?”邵瑜問道。
建明帝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裡還有空關注陳家。
他醒來丟了皇位,不僅恨起奪皇位的兒子,也恨他出宮的罪魁禍首——陳家,他不覺得自己決意出宮有錯,反倒覺得陳家搬到那麼偏僻的地方,連保衛工作也做不好,是誠心在謀害他這個皇帝。
邵瑜將陳家如今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出來,每多說一句,建明帝的臉色就難看幾分,隻覺得邵瑜這是在殺雞儆猴,故
意威脅自己。
“太後呢?小七呢?”建明帝沙啞著嗓子問道。
“七殿下?”邵瑜頓了頓,笑著說道:“不能再叫七殿下了,他因為謀反被貶為庶民,如今在皇陵守墓。”
“這個逆子,居然這般殘害兄弟!”建明帝惡狠狠的罵道。
邵瑜故意當做不知道建明帝在罵新帝,而是點點頭,很是認同的說道:“陛下說得對,七皇子委實不該謀害兄弟,新帝既是嫡出,又是太子,他一個庶子,見自己的父皇病重,不想著病前侍奉,反而一心謀奪大位,可不就是逆子嗎?”
[杠精值+10]
建明帝雙眼瞪大,氣呼呼的盯著邵瑜,因著邵瑜這番挑撥,他心裡對七皇子也有些生氣。
“差點忘了說,您生病之後,太後本就憂思難解,又逢陳家作亂,太後直接就一病不起了。”邵瑜語氣平淡的扔下一個炸彈。
建明帝不在意陳家,但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親娘,聽到太後病重的消息,當即就追問起來,待得知中風之後,指著邵瑜半晌沒能罵出一句話來。
“您可悠著點,太醫說您也有中風的預兆了。”邵瑜笑著說道。
[杠精值+10]
建明帝隻覺得如晴天霹靂一般,他自詡身體良好,怎麼會突然就要中風了,當即質問道:“你們對朕做了什麼?”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能做什麼?中風又不是下毒,難不成還能是我們弄出來的?”
建明帝心下驚疑不定,忽然見邵瑜拿著勺子的手突然抖動一下,嚇得心裡又是一跳。
“你這馬上就要喝粥的人,彆想著什麼中風之類的事情,敗胃口。”邵瑜笑眯眯的說道。
邵瑜說的輕鬆,聽在建明帝耳中卻是彆樣意味,他細細解讀一番,直覺覺得邵瑜的意思是:你這馬上就要吃毒去死的人,還關心身體中風乾什麼?
這般腦補之下,建明帝看著邵瑜手裡的碗便越覺恐懼。
“陛下,喝一口吧。”邵瑜說著,身子湊近了些,又將一勺粥遞到了建明帝嘴邊。
“你不要過來!”建明帝開始新一輪的躲藏,那模樣活似他是一個良家婦女,而邵瑜是一個強迫他的惡霸。
邵瑜見他如此,便歎了口氣,又將勺子放回碗裡。
建明帝剛鬆了一口氣,
就聽邵瑜說道:“放一放也好,現在還是太燙了,您以後也許就不想吃白粥了,這最後一次,可不能燙到您的嘴。”
[杠精值:+5]
邵瑜說的稀鬆平常,聽在建明帝耳朵裡,卻如驚雷一般,好像是在說:這是你最後一頓,可以讓你吃個舒服。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建明帝問道,他忽然想問個明白,好想法子對症下藥,看看能不能勸動邵瑜。
邵瑜歎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臣出身寒微,七歲那年,舉全家之力,送臣入私塾,而後苦讀十餘年,從未敢有半點懈怠。”
邵瑜目光悠遠,仿佛看到了那個記憶裡夜裡挑燈的剪影。
“邵愛卿是勤奮之人,因著這十多年苦讀,方才有了愛卿金榜題名。”建明帝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句。
邵瑜腦中的那個剪影越發清晰,越是清晰,邵瑜便越替他覺得不值。
“全家供養臣讀書,是為了能改換門楣,全族供養微臣趕考,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做全族的依仗,不至於被外人欺辱,可是微臣讀書,從來不是為了這些。”
“那你是為了什麼?”建明帝不解的問道,他見多了出身寒門的官員,知道他們雖然嘴上說著忠心,可是做官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邵瑜回望建明帝,冷笑一聲,說道:“陛下此時發問,足見往日誌願全都忘懷。”
建明帝微微愣住,往事漸漸浮現在眼前。
依舊是那一杯明前翠尖,他當時看邵瑜年輕,又生的俊朗,便多嘴問了幾句。
那年輕人像是鼓足了勇氣,方才說出了自己心中宏遠,那一句話,似乎仍然在他耳邊回蕩:“一願君王如堯舜,二願天下永太平,三願百姓常安樂。”
而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在回憶裡陷了許久,建明帝才想起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麵對著年輕官員發出的宏願,大笑一聲,說道:“朕亦有此心。”
建明帝又望著眼前的邵瑜,依舊是一身他慣常穿著的,經過多次洗刷過後顯得有些陳舊的官服,渾身上下,沒有玉佩之類的昂貴飾物,唯一佩戴著的一串佛珠,據說還是他夫人在廟裡求來的,全家擠在十年前置辦的那座兩進的宅院裡,依舊是寒
酸的惹人發笑。
邵瑜還是一如二十年前那麼寒酸,但建明帝心下卻充滿了微妙的嫉妒。
建明帝看著眼前這個人,覺得他就像不會老一樣,二十年的時間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卻沒有帶走他眼中的光芒。
這雙眼中,依舊閃爍著二十年前,建明帝曾經看見過的那種光芒,讓人覺得能夠灼傷眼睛的光芒。
望著邵瑜眼中的自己,建明帝隻覺得看到的那個人影是如此蒼老,似是再也經不起一點波折。
而邵瑜,二十年過去,卻依舊初心不改,一如既往。
一時間,建明帝心下思緒萬千,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剛剛登基時他也是意氣風發,隻是後來他發現,當一個明君真的太累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誘惑著他,似乎任何事情都比那些焦頭爛額的政事要更加有趣。
建德帝心下想著,如果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他在京郊的溫泉行宮估計都建起來,他新的皇陵設計圖也該投入施工了。
隻是如今,這些錢全都被挪作他用,他原本的設想,全都化為泡影。
“臣曾對陛下滿懷期許,以為自己運氣好,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明君聖主,可以一展胸中抱負,可實際上,陛下與旁人,似是沒有任何區彆。”
“依舊是自私薄涼,心中既沒有江山社稷,也沒有黎民百姓,陛下所想所慮,不過是自己一人之事。”
邵瑜不是在替自己說話,而是在替回憶裡那個苦讀的剪影說話。
一心報國,卻遭誣陷,最後家破人亡,隻剩下被仇恨淹沒的小女兒。
他拋卻了自己個人的享受,一心打算為江山社稷鞠躬儘瘁,這樣的人,最後卻死於無底線的政治鬥爭,邵瑜覺得自己必須為他做點什麼。
原劇情裡,柳氏的事情,其實不過是一條□□,在柳氏之前,君臣關係本就已經十分緊張,隻是柳氏出現,提前引爆了這根線。
兩個誌向不同的人,如何能一直走下去。
可建明帝本就是一個薄涼之人,哪怕心中感慨萬千,但依舊無法對邵瑜說的話感同身受,甚至心下還在想著,現在該破解眼前的困局。
“若非新皇繼位,陛下是否真的要治微臣的罪?”邵瑜問道。
建明帝此時哪
敢說“是”,立馬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說道:“朕絕無此心,邵卿,你是朕的愛臣,是國之棟梁,朕怎麼會因為這些牽強附會的事情治你的罪?”
邵瑜輕笑一聲,說道:“陛下既然知道這罪名是牽強附會,但還是將微臣下了詔獄,可見陛下還是有心懲戒。”
[杠精值:+3]
建明帝心下一梗,見邵瑜這麼不好糊弄的樣子,又開口說道:“你多心了,朕怎麼會這麼對你,將你送進詔獄,朕也是迫不得已,因著催債的事情,你做的太過火了,朝臣們群情激奮,朕亦是無可奈何。”
“原本朕心下思量,待朝臣們意見沒那麼大了,就將你放出來,誰知道就出現了這樣的事,現在見你被太子平反,朕高興都來不及。”
邵瑜看著建明帝這努力辯解的樣子,真是像極了虐戀裡的那些渣男。
“臣如今被平反,陛下真的高興?”邵瑜問道。
[杠精值+1]
高興?高興個大頭鬼,見到這禍害出來,像現在這樣大晚上的“談心”,建明帝能高興才怪。
建明帝心下雖然恨得要死,但嘴上還是說這:“見你不用再繼續受苦,朕當然高興。”
“有多高興?”邵瑜忽然又皮了一下。
[杠精值+5]
建明帝額角直突突,邵瑜這樣難纏,建明帝被他鬨得都恨不得吃了那碗白粥,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