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林越又頻繁給富小景發過幾條消息,問她是不是對課程價格不滿意,不滿意的話他還可以漲。
富小景到底沒經住誘惑,試探性地問,你想學現代希伯來語還是聖經希伯來語?
林越:都挺想學的。
富小景:那你覺得在哪兒上課合適?
林越馬上回:你和人合租,我過去自然不方便,不如你到我這兒來,我每晚可以送你回家。
富小景:那不太好吧。
林越:你是不放心我?你可以白天過來。
富小景:人言可畏。
林越:那你說在哪兒?咖啡館?
富小景:視頻,你在你家,我在我家。你覺得是不是很好?就算你在外度假,也可以隨時聽課。時間你定,我儘量配合你。價錢嘛,前五節課,我先給你打六折,錢一次一結,你不滿意可以隨時終止。
富小景隻能妥協到這裡為止,如果林越拒絕的話,她隻能忍痛割錢了。
林越同意視頻一對一授課的當天,富小景就從圖書館借來了一大堆教材,開始認真備起課來。
她的時間被訪談、整理錄音材料、查閱投稿參考文獻、寫評審意見、備課上課給占滿了,再無多餘的空當去傷春悲秋,偶爾擠出時間在亞馬遜上比較各大打印機錄音筆的功能價格,妄圖尋找最具性價比的產品。隻有在夜間聽肯尼基的間隙,她會想起那天從天窗窺到的星星,順便回憶起那個開車的人。
那天之後,再沒下過雪,富小景也就沒再能呼吸到雪後的空氣。
許薇去奧蘭多度假了,還丟了一個手鐲在沙發上。
富小景已經習慣於蝸居在七平米的臥室,所以並沒留意到。
那隻手鐲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兒,等待有心人把它取走。
再次聽到顧垣的聲音,是在給林越上課的間隙。手邊放著一杯速溶咖啡,富小景坐在電腦前把同一個音連續發了五遍。
屏幕那邊的林越穿著浴袍仰臥在沙發上,手裡捧著紅酒。他的姿勢越來越隨意。
“下次你能不能穿正式一點?”
“你覺得怎樣才算正式,我很樂意聽你的意見。”
“如果你對我的課不滿意,隨時可以終止,不用把不屑一聽表達得這麼委婉。”
林越的身子慢慢坐直了些,“小景,你這麼說可是誤會我了。咱們繼續上課吧,希伯來語‘我愛你’怎麼說?”
手機是在這時響的,富小景向林越道了歉便去接電話。
“我就在你樓下,我有東西給你,你出來拿下。”
還沒等富小景回複,電話就掛了。
富小景再次向林越道歉,說今天的課就到這裡,改天她多上半個小時。
“你男朋友來的電話?”
“再見。”富小景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在林越麵前強調自己沒男朋友,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為在林越麵前標榜自己是個正經人,她穿得過於正經了,頭發高高盤起,領子上的扣子扣到最上麵,像是中學教導主任。她把頭發放下,披了件大衣,匆匆出了門。
她是跑著下去的,上次天上是滿坑滿穀的星星,連個月牙都沒有,如今十天過去了,半輪月亮隱在雲裡,影影綽綽的,一點兒都不真切。
離他越近,腳步越慢。走到近前,富小景把手從口袋裡掏出來衝他揮手微笑,見他不回應,晃動的手凍在空氣中,為了掩飾尷尬,手去理耳後的頭發。
車還是那輛車,他打開後備箱取出一個大號皮箱。
“你放大衣裡的那兩百塊我花了,而且我想還你你未必要。上次你不是說你沒唱機嗎?這個還不壞,你暫時能用一陣兒。”
富小景那次同他說房東送了她兩盤黑膠唱片,她沒唱盤,於是唱片隻能躺在書架上吃土,沒成想他還記著。
“那次本該我請你的,反倒讓你墊付了我的酒錢。那兩百塊是我應該還你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請我喝了杯橙汁。”
“那怎麼能算?”
“算不算得我說了算。”說著顧垣把箱子立到她的腿前,“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自己提上去。”
“可我……”富小景的手仍縮在大衣口袋裡。
“這兒還有倆音箱,你自己會連吧。”
“我……不會。”
“不會也沒事兒,特彆容易,到時候你真沒辦法,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真不用這個。唱機和手機播放器對我沒什麼本質區彆,這個不適合我。你就算把這個給我,我也沒錢去買唱片。真的,請你拿回去吧。”凡是燒錢的東西都不適合她。
“怪我沒跟你打招呼,可我來都來了,你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
顧垣把裝音箱的小箱子塞到她懷裡,自己拎起那個大皮箱,“太沉了,我送你到電梯口。”
富小景再也不好拒絕,隻好抱著小木箱走在前麵,兩人一前一後,她陷在他的影子裡。
她並不是一個擅長沉默的人,可她又實在找不到話說。到了電梯口,富小景終於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來,“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
電梯裡,富小景低頭看箱子上的劃痕,嘴裡囁嚅著,“你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