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給顧垣布菜,一邊說,“在紐約遇到你,我很高興。”等到八月份,她就要徹底離開紐約了。
富小景並沒等到顧垣的“我也是”,他拿了張餐紙,指了指她的嘴角,富小景馬上領悟到他的意思,接過餐紙在嘴上使勁抹了一把。
她又想起他以前給她擦嘴的場景,眼下他確實是決意和她保持距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止了布菜,開始埋頭專注吃飯。
“你說孟瀟瀟保釋成功之後會不會偷偷回國啊?”這次孟瀟瀟涉及的案件遠比許薇那次要重,保釋金也多許多,隻是以孟家的家境,也不至於付不起。
“你不要太害怕,孟瀟瀟的母親是高齡產婦,最近正在養胎,顧不上她,至於她爸也不會為了她鋌而走險。我估計她爸都未必給她交保釋金。”
顧垣本來對孟瀟瀟隻有惡感,隻是想到她媽把她養成這樣,並沒想過補救,隻想砍號重來,還是不免歎息。他媽也是想過砍號重來的,隻是身體條件不允許,他才到了紐約。他媽總是以為他不理解她,他是太理解她了,因為理解,所以覺得這世界上的感情不外乎就是那麼一回事,都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
“那她還挺可憐的。”不過富小景臨時冒出來的那點兒同情很快就煙消雲散,“她就是逃回中國我也不怕,我們都是中國人,美國不給她判刑,中國警察也饒不了她。幸虧有你幫忙,要是沒有你,可憐的就是我了。”
她等著顧垣說些什麼。她現在的情況還不錯,有宿舍可以住,和室友關係還不錯,可以請顧垣上樓坐坐,還能請他過去吃飯,手頭最近還算寬裕,偶爾可以請他下下館子去個音樂廳。她的論文差不多已經完成,前途還算光明,可以談談沒有任何結果的戀愛。
哪怕沒有任何結果,她也願意和他談一談,隻要他願意。
但顧垣什麼都沒說。
富小景隻好埋頭吃飯,是真的隻吃米飯,菜也隻吃最近的手撕包菜。顧垣給她搛了幾筷子乾煸豆角,富小景一開始隻吃自己夾的,等到後來結賬的時候,顧垣給她撥的菜被她吃得一點兒都不剩。
她碗裡的米飯倒是剩得不多,離著不遠的那隻碗,米飯隻掐了個尖。一個男的,隻吃這麼些,想來是不滿意。
富小景買的單,也很豪氣地沒有打包。
坐顧垣的車回宿舍,剛上車,顧垣遞給她一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路上正好遇見了,給你買的。”
裡麵是一小袋一小袋的蜜三刀,大概得有十多袋,大概顧垣把人家現做的都買了。
富小景以前在法拉盛看見過蜜三刀,嫌比國內貴很多,沒有買,轉頭再想買,特意轉回去,發現早就沒了。原始包裝很簡陋,是用那種最簡單的透明食品自封袋。
她隻送給過顧垣一次蜜三刀,至於那次她有沒有說自己很愛吃蜜三刀,她已經忘了。
她把牛皮紙袋抱在懷裡,開始批評起餐館的菜品“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沒有點麻婆豆腐嗎?因為還沒有我做的好吃。可我沒想到,彆的菜也大失水準。”在富小景的嘴裡,這家飽受好評的店簡直一無是處,蛋黃玉米太油了,晾衣白肉太膩了,空心菜炒得太鹹了,就連飯前送的泡菜都有種種不是,總之店裡的大師傅比不上她。
“今天沒能讓你吃得滿意,改天我給你做頓好的補償你。後天你有時間麼?我現在這個室友很好的,有時她也會請朋友來家吃飯,我還蹭過她的飯。她是那種特彆典型的東歐美女,你要是見了她,一定會驚豔的。可惜後天她不在,你要是大後天來,或許咱們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富小景已經不是暗示,簡直是在明示。
見顧垣沒回應,富小景又補充道,“沒時間就算了,什麼時候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
“我後天就有,需要我帶什麼過來嗎?”
“把人帶過來就行。”
到了宿舍,富小景一股腦兒把袋子裡的蜜三刀都倒了出來,一袋一袋的數,一共十二袋,這麼多,恐怕她還沒吃完就壞了,可她也不打算送給彆人。
她打開自封袋,取了一個放在牙齒中間,輕輕咬一口,仔細咀嚼,甜,甜得要命。她和顧垣不一樣,她平常就喜歡吃甜的,難過的時候更是把甜食當作救命稻草,但顧垣跟她不一樣,他喝的咖啡都比常人喝得要苦。
顧垣來吃飯那天,富小景的波蘭室友去新澤西參加一個學術會議,隻剩她一個人在房子裡。她在110街和許薇一起住的時候,隻把房間當作睡覺的地方,自從搬到新宿舍,她又恢複了布置房子的熱情,在二手店裡買了地毯桌旗一堆小玩意兒,她在一家隻賣便宜貨的古董店裡看到一個售價八十美刀的古董屏風,開著於博的車搬了回來。
從於博手裡租車要比從租車行租車便宜得多,於博並不會管她要低齡駕駛費。
作為代價,她要忍受遊悠關於於博的追問。每次遊悠問她和於博進展到哪步了,可不可以告訴富文玉時,富小景隻能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好在於博這個月就要離開紐約,她也不用再繼續拙劣的表演。
富小景掛掉遊悠的電話,開始收拾屋子,地板被她拖得可以照見人影,餐桌中間的玻璃花瓶裡擺著各色月季,一旁是她淘來的茶壺。
她這次也做了晾衣白肉,凡是沒切好的肉片都算作殘次品,被她藏到了碗裡。她決定,這次一定得讓他吃點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