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號碼說得極快,根本沒想他會記下來。
“你到家了嗎?”
“到了。你的糖很好。”
“你喜歡就好。玫瑰味的最好吃,橘子味的也不錯,就是那個榛子的,如果你細嚼的話,也特彆好。”
“你明晚有空嗎?”
“哦,明晚我和彆人約好了。”
“最近兩周你什麼時候有空?”
富小景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都沒有。”
魯迅他老人家說過,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總會有的。但富小景現在不想擠。
“那好吧,晚安。”
“晚安。”
等顧垣掛了,手機屏還貼在富小景的臉上。
她想,今後他恐怕不會再聯係她了。
可也隻能這樣。她再也付不起下一杯酒錢了。
夜裡,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聽肯尼基的《回家》。越聽越清醒,跳坐到書桌上去看星星,玻璃窗上最清楚的不是星星,而是她的臉。她去翻鐵盒找糖,裡麵已空無一物。於是隻好拿起邊上的黑牌伏特加,就著手邊一塊錢一加侖的橙汁,給自己調了一杯螺絲刀。
宿舍會有的,全獎也會有的。
至於愛人,愛有沒有吧……
這麼想著,富小景又喝了一口酒。
“你希望我是乾什麼的?”
她希望?她希望他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薪資微薄也沒關係,正當就好;有一份不錯的保險;沒有外債;有一所小公寓,不在曼哈頓也沒關係,在皇後區或者新澤西都好。多麼庸俗的一個女人,多麼庸俗的想法,她不過才見過他幾麵。她自己都覺得說不出口。
“我希望的都不靈的,還是你直接告訴我吧。”
“凡是跟賭相關的我都做。確切地說,我是個賭徒。”
“我不信。”
“你玩過老虎機嗎?”
她搖搖頭,“沒有。”
“你想不想試一試?明天早上就有發往大西洋城的巴士。如果你沒本錢的話,我可以借你一點兒。”
“算了,我沒偏財運。逢賭必輸。”
“不試怎麼知道?我剛到美國的第一年春節,手裡隻有一百塊,坐灰狗巴士到大西洋城就花了二十多刀,然後我用剩下的七十多塊贏了一年的生活費回來。你知道我回來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去吃一頓好的?”
“我把家裡的香蕉都扔了。其實我在國內的時候見到香蕉就煩,可架不住那時候美國香蕉便宜,好像還不到三毛一磅。”
“現在也便宜,打折的時候還不到四毛錢。熱量高,扛餓,還能預防感冒。”她在圖書館熬通宵,包裡隨時備著兩根香蕉。
富小景說著說著就笑了,她的眼睛迎上他的眼,兩人相視一笑。
真是窮到一起去了。
富小景把蘋果拔絲推到他麵前,“要不你先吃蘋果吧。”
“其實我好多年都沒吃香蕉了,你做得真不錯。”
富小景的眼睛隻盯著盤子邊緣,“你來美國的時候才十幾歲吧,怎麼能去賭場?”
“一聽你就是個好孩子,一定沒用過假ID。”
“我都二十多了,哪裡算得上孩子。”
富小景很想問,像他這種中學就來美國的,要麼是家裡有錢,要麼是親人在美國搞到了身份,怎麼需要他自己去賺生活費,住夜裡總能聽到槍響的房子呢。
可她沒問,他們還沒熟到那地步。
“你後來總贏嗎?”富小景想,當然不是的,如果總贏,是不太可能開那樣一輛車的。
“沒有人會永遠贏。”
“所以還是不要賭了,還是踏實工作比較好,十分耕耘,至少得有五分收獲。”
“你知道賭徒什麼時候會放棄賭局嗎?”
“什麼時候?”
“輸無可輸的時候。”
“所以你現在還有得輸了?”
顧垣吃掉最後一塊拔絲香蕉,“你可以這麼理解。明天你有時間嗎?”
富小景搖搖頭,她還得為賺林越那幾十塊錢辛苦備課,再過幾天,她就可以換打印機和錄音筆。她從不把希望寄托在沒把握的事情上,去挑戰微小的概率。
“能幫我下碗麵嗎?”
“好啊。”她想他果真沒吃飯。
她從自己破舊的小冰箱裡取出兩枚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