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後揚起手道:“不必了,皇帝既然有心堤防哀家,哀家又何必找那不自在,此番大選,這後宮裡坐不住的大有人在。”
章公公恍然大悟道:“太後英明。”
楚太後闔上名冊,道:“那日之後,皇帝三年不曾踏入後宮,如今又來了這位秦才人,有意思了,咱們且先看熱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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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結束三日後,入選的秀女皆要搬離儲秀宮。
司禮監總管太監王複生將秦婈引至景仁宮偏殿淑玉苑。
“此處便是淑玉苑了。”王公公眯了眯眼,指了身後的二位宮女道:“這兩個名喚竹蘭、竹心,乃是尚宮局分配給美人的一等女史。”
說罷,王公公又指了身旁的兩位太監,“這兩個名喚童康,童文,是司禮監撥過來的一等太監,剩下的二等宮女和二等太監,則需再等幾日。”
“多謝公公。”秦婈頷首將一個荷包塞到了太監手中。
荷包裡是顆珠子。
王公公眼睛一轉,想到秦美人身後還有個經商的長兄,眼角不由多了兩分笑意。
王公公從袖中拿出一張單子,道:“這是美人宮裡的各項份例,自陛下登基以來,一直推行黜奢崇儉,還望美人謹記在心。”
秦婈笑著接過道:“多謝公公提點。”
王公公回:“這是奴才應該的。”
王公公離開後,秦婈走進了淑玉苑。
一推門,秦婈的心涼了一半。
室內以花梨木紗櫥、花罩間隔,原本極其精美的陳設,此時卻覆了一層灰,一看就是許久沒住過人了。
她歎口氣,招呼著竹蘭竹心過來打掃。
然,再一轉身,她險些跌坐在地。
竹蘭見她踉蹌一下,連忙走過去道:“美人這是怎麼了?”
一股窒息感瞬間湧上鼻尖。
這內室的幔帳上……怎麼會有血?
秦婈怒道:“這是怎麼回事?”
竹蘭在一旁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還是不說了……奴婢這就將幔帳撤下來。”
秦婈直接道:“你說清楚,這淑玉苑到底是怎麼回事?”
竹蘭隻好低聲道:“淑玉苑乃是先帝爺時,景嬪住的地方,後來……景嬪因媚惑聖上被太後禁足一年,哪知一年還沒到,就在這宮裡抹了脖子。”
秦婈神色微變。
她本就疑惑那人怎會賜她一間沒有主位的院子,原來安排好了。
還媚惑聖上……
這是在警告她?
秦婈拿過方才王公公送來的份例單子,展開,從頭開始看——
正六品美人:
年俸銀二百兩;所用器皿為銅;瓷色為綠;唯傘、扇、冰數量減半……
目光最後落在每日燈燭的用度上。
白蠟一支。
黃蠟一支。
羊油蠟一支。
共計三支。
遙想當年,坤寧宮光白蠟每日就得有燒三十支,更遑論黃蠟和羊油蠟。
秦婈氣血翻湧,忍不住扶著腰,仰起頭,咬牙切齒地“嗬”了一聲。
景仁宮空曠,偏殿隻有她一人。
夜裡若是隻有這三根蠟燭,怕是連天亮都堅持不住。
秦婈坐在榻上,閉目靠牆,那張份例單子橫躺在地。
灑掃過後,已到酉時。
日落西山,竹蘭和竹心擺弄著手裡的三根蠟燭,正抉擇先點哪根。
竹蘭歎口氣道:“竹心姐姐,你說咱們美人是不是失寵了?”
竹心低聲道:“都沒得寵,哪來的失寵一說?”
竹蘭點了點頭道:“也是……你說陛下今日會招誰侍寢?”
竹心道:“是誰也不是咱主子,景陽宮外是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日頭一落,整個宮牆似沉入海底一般。
幽深闃寂。
竹蘭走進來,道:“奴婢給美人點了兩盞燈,兩個時辰之後,再給您換一盞。”
須臾,秦婈睜開眼,坐起身,神色恢複平靜,淡淡道:“從今日起,亥時之前就不點燈了,白蠟黃蠟留下我這,那羊油蠟你們拿去。”
竹蘭連忙道:“奴婢、奴婢怎敢……”
秦婈垂眸道:“行了,出去吧。”
竹蘭躬身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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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養心殿——
養心殿內殿以金銅作棟,漢白玉雕砌,內牆飾枋心形蘇式彩畫,外牆則用彩磚平鋪而成。
殿內外燈火通明,風一吹,燈籠輕輕搖晃,碧綠色的琉璃瓦跟著熠熠生輝。
蕭聿坐在紫檀嵌黃楊木花卉紋寶座上執筆批改奏折。
眼下新人進宮,盛公公又乾起了老本行。
他端著綠頭牌,笑嗬嗬地走過去道:“陛下可要……”
蕭聿抬手擋開了描漆盤子,抬眸道:“收起來吧,淳南侯今夜過來。”
盛公公老臉一垮。
要論恩寵,屬淳南小侯爺陸則聖眷最濃。
盛公公剛一轉身,就聽外麵傳來了橐橐靴聲。
一道含著笑意的嗓音傳出來:“微臣給皇上請安。”
殿門敞開,陸則一眼瞧見了盛公公不悅的嘴角,以及他手上的綠頭牌。
陸則立馬躬身道:“微臣有罪,微臣來的不是時候。”
蕭聿向後一靠,撂下筆,淡淡道:“我讓你查的人,查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