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後,兩個小太監搬了一張黑漆嵌螺鈿花卉紋長方桌過來。
左側擺放香爐,右側擺放文房四寶。
薛妃給清月使了個眼神。
清月立馬走過去道:“奴婢替美人磨墨。”
墨汁均勻後,秦婈拿起狼毫,輕輕蘸了蘸,細白的手腕一彎,開始下筆。
第一句經文寫出來後,薛妃看著筆跡,瞳孔一鬆,長呼了一口氣。
薛妃這邊鬆了一口氣,秦婈心裡卻不由感覺到後怕。
當初她練這字體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萬萬沒想到,居然在遇上薛瀾怡的第二日便用上了。
佛經一寫便停不下來,薛妃不放人,秦婈便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寫。
一個時辰後,有個青衣女史推門而入,躬身道:“娘娘,壽安宮那邊兒要請秦美人過去。”
聞言,秦婈抬頭。
她正忖度著該以何種理由脫身,就有人將理由送上門來。真可謂是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薛妃柳眉微蹙道:“壽安宮?孫太妃找?”
女史頷首道:“是,壽安宮的袁嬤嬤親自過來了,說是有要緊事找秦美人。”
薛妃瞥目瞧了一眼秦婈,緩了緩,道:“那妹妹還是趕快去壽安宮吧,彆讓太妃等急了,本宮這不急。”
秦婈道:“明日一早,臣妾便會來娘娘這裡。”
薛妃十分滿意她的識相,道:“那勞煩妹妹了。”
秦婈繞過桌案,淡鵝黃色的袖口與硯台擦邊而過,染上了幾滴墨汁。
秦婈走後,清月將剛沏好的菊花茶端給薛妃,然後道:“奴婢瞧著,這秦美人是個知本分,懂規矩的,娘娘不必太過擔心。”
薛妃接過茶,飲了一口,道:“懂規矩?未逢恩露,都懂規矩。”
清月皺眉道:“主子是覺得,陛下會抬舉秦美人?可她與先皇後生的那般相似,這同一張臉……”
薛妃幽幽打斷道:“也未嘗不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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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福宮與壽安宮離得頗近,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秦婈便走到了壽安宮。
她跟著袁嬤嬤上了石階。
一進屋,便瞧見太妃坐在棕竹嵌玉三陽開泰扶手椅上歎氣。
秦婈福禮道:“臣妾見過太妃。”
“快過來,不必多禮。”太妃又歎一口氣,道:“今日我叫你來,是有要事,待會兒你進了裡頭,不論見到什麼,都不許與旁人提起,如有違背,我親自罰你。”
秦婈道:“臣妾牢記在心。”
太妃道:“好,你跟我過來吧。”
袁嬤嬤掀起簾櫳,秦婈走進去。
定睛一看,是蕭韞正低頭凝視著一幅人像畫。
畫中人不是彆人,正是淳懿皇後。
太妃走過去,柔聲道:“韞兒,你瞧誰來了?”
蕭韞抬眸,看向秦婈。
那如水洗葡萄一般的黑眼珠,立馬多了一絲光亮。
許是秦婈與秦婈長得太過相似,思及往事,太妃心裡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睛。
秦婈道:“太妃要臣妾來是……”
孫太妃小聲道:“淳懿皇後的事,想必你也聽過一二了,案上那副畫是陛下給他的,韞兒無事便會看兩眼,但也就看兩眼,可自打昨兒見了你,便不撒手了,瞧那意思,是把你認作先後了。”
秦婈握緊了拳頭。
沒人知道,她有多想過去抱抱那孩子。
“宮裡的人都說大皇子癡傻,打娘胎裡就患了啞疾。”孫太妃道:“可我卻不這麼想,今日他不吃不喝的,就是想我把你找來。”
孫太妃低聲呢喃道:“阿菱那般聰慧,她的孩子,怎可能是個傻的......”
秦婈嬤嬤聽著太妃自說自話,喉結微動。
太妃走過去,牽起蕭韞的手道:“人我給你找來了,你瞧吧,韞兒,她不是你母後,她是你父皇的妃子。”
蕭韞搖頭。
目光十分認真,又搖頭。
孫太妃將畫像伸平,回頭指了一下秦婈,道:“你看,秦美人這裡有顆痣,但你母後卻沒有,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蕭韞還是搖頭。
孫太妃對秦婈道:“你再過來些,讓他看仔細了。”
秦婈走過去,柔聲道:“我的確不是你母後。”
這話一出,小皇子皺緊了眉頭。
七八分的委屈,瞬間湧進他的眼睛裡。
孫太妃歎氣道:“韞兒,你現在難過,總好過你日後失望。”
孫太妃對秦婈道:“今日多謝秦美人了,你可以走了。”
秦婈頷首道:“是。”
見她要走,小皇子急急地去拽太妃的衣袖,指了指畫。
太妃被他拽的險些閃了腰,連忙道:“這又是怎麼了?”
小皇子追到秦婈身邊,秦婈連忙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孫太妃蹙眉,看向秦婈的目光立馬變了幾分,正準備出言嗬斥。
就見蕭韞將食指搭在秦婈的下巴上道:“沒有。”
許是很久沒說過話的緣故,這“沒有”二字,聲音不大,反倒是有些尖銳。
孫太妃瞪圓了眼睛,驚的舌橋不下。
秦婈不敢相信道:“太妃娘娘,是臣妾聽錯了嗎?”
孫太妃深吸兩口氣道:“你沒聽錯,本宮也聽見了。韞兒,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蕭韞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垂下,又不說了。
“袁嬤嬤!”
袁嬤嬤走進來道:“老奴在。”
孫太妃道:“快去把陛下請來,立刻!”:,,.